齐慕先面不改色,用棋子轻轻敲了敲棋盘。
他说“我问你一个问题,用来研制军备的钱,从何处来”
谢知秋一凝。
这的确是个问题,说实话,她也想过,但难度着实很大。
齐慕先从容不迫地落子,一边下棋,一边替她道“你是聪明人,天子忌惮武将和军队这种人人都知道的事,我就不与你多费口舌了。
“如今朝中无论是官员数量还是士兵数量都很庞大,养官员要钱,养士兵也要钱,再加上辛国要求的岁贡不少,饶是我国富饶繁荣,财政仍不堪其负,本已捉襟见肘,并无余钱。
“你要再花钱增加军备,就意味着朝廷必须再出一笔钱,养工匠、制造武器。而要拿出这笔钱,要么节省财政开销,从别处省出一笔钱来,要么给百姓加税,再多收一笔钱。
“如果选择节省财政开销,那么必当削减给朝中某个部门的支出。
“你觉得礼部、户部、工部、吏部、兵部,哪个部能够削减自己的经费谁能接受减少自己手上的利益一旦提出此计,你必当与朝中一众官员为敌这样的阻力,不必我说,你想来也能明白。
“如果选择给百姓加税,那么无疑又是给平民百姓增加负担。你也是当过地方官的人,想必清楚百姓现在承担的税赋有多重,而不少官员或为了政绩,或为了个人谋利,甚至会层层再给百姓施压。
“一旦再以此为由向百姓征税,等落到实处,百姓承受的负担,必然比朝廷以为的要重。老夫是寒门出身,知道民间疾苦,自是不愿意这样做的。
“而且,平民生活本就不易,若是再加重税,难免民怨滔天,会增加对朝廷的怨怼。若是严重一些,甚至会逼得许多人落草为寇,乃至起义,反倒使得天下更为不安稳。
“你既有济世利民之心,这样的局面,难道是你乐意看到的吗再者,一件如此困难重重,可又会给君权增加如此多隐患的事,那高坐龙椅之人,又凭什么会同意呢”
谢知秋默然以对。
齐慕先说的话,都是对的,她并非完全没有考虑过。
但是想到如今辛国表现出来的强硬态度,谢知秋又实在忧心。
她说“改善情况固然会有困难,可若是安于现状、一点准备都不做,日后辛国的兵马真的攻过来,就凭我国现在这般松散混乱的军队,恐怕是以卵迎石。
“若不改革,一旦辛国的铁骑踏入我国境内,只怕当年十二州的悲剧必将在全国境内重演,届时民不聊生、生灵涂炭,付出的代价,会远胜于现在。”
面对谢知秋的忧心忡忡,齐慕先却显得很淡然。
不知为何,他只是一笑,笃定地说“放心,辛国不会打过来的。即使真打过来,也无妨。”
“”
齐慕先的语气极为肯定,就像他有十足的把握。
这让谢知秋不由感到疑惑。
不
过齐慕先却没有再向谢知秋详细解释的意思,他只是维持着嘴角的淡笑,不紧不慢地下着棋。
这时,忽然有齐家的家仆过来,着急地道“老爷,夫人的情况好像又恶化了,那边问您现在是否有功夫过去看看。”
齐慕先握着棋子的指尖一滞,一贯处事不惊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异色。
然后,他看向谢知秋,说“忘忧,抱歉,看来老夫今日没法继续下这一局棋了,咱们改日再约吧。”
谢知秋最近时常出入齐府,对齐家的情况有一定了解,知道齐慕先之妻身体不佳,最近病情尤其恶化得厉害,已经到了随时可能离世的地步。
谢知秋今日来齐府,本来意不在下棋,而是想提将墨家术运用于军事的事,而从刚才那一番对话中,她已经完全领悟了齐慕先的态度。
生病乃是大事,更别提齐慕先夫妇感情似乎不错,谢知秋自不会在这种事上阻拦齐慕先,遂颔首与齐慕先道别。
齐慕先甚至无心再与她多谈,一撩衣袍,就匆匆往夫人屋中去了。
齐家仆从过来,将齐慕先与谢知秋尚未下完的这局棋收起。
谢知秋直起身,松了松坐僵的肩背,稍作思索,便往人多的茶会上去。
能被齐慕先邀来茶会之人,大多非富即贵,谢知秋随便一望,甚至能看见几位四品大员和王宫贵胄。
谢知秋其实并不喜这等人多又虚伪的社交场合,若非为了维系与齐慕先的关系,她多半不会来。
尽管由于齐慕先有意地表现出了对谢知秋的看重,使得不少人对她这个年轻官员表露出结交之意,但谢知秋却逐渐疲于应对。
正当她打算找个机会继续溜去齐慕先书房看书时,忽然,她听到不远处传来有人交谈的声音
“思理我记得你的婚期,就在下个月了”
“是,承蒙叔父关照。届时,还请叔父务必再来观礼。”
思理是齐宣正的字,听到两人的对话,谢知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