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奕一把年纪了,在看到这些灯的瞬间,竟还是不禁红了眼眶。
“千里难送行,放灯伴相归吗。”
他以袖拭了拭眼角,长长叹了口气。
“知秋儿这孩子,有心了。”
不断升起的孔明灯很快犹如银河逆行,铺满半面天空。
这样的高度和距离,纵使走到码头,也能一路看见了。
甚至直到甄奕夫妻二人上船,还能一直看见,等到了夜晚,灯火还会更为清晰。
看到甄学士的神情,众人心神领会,纷纷开始附和甄奕、称赞谢知秋有情有义、情真意切,不仅真诚,还有巧思,真不愧是一代才女。
反倒是先前那个因为谢知秋没法出来送行而阴阳怪气的学生尴尬起来。
虽说先前听到他说话的人里,也没人主动来寻他的不痛快,但他自己却忽然觉得脸上臊得慌。
当聊天风向逆转以后,他默默拉紧马鞍,自己落到队伍的最后面,不敢吭声了。
另一边。
谢知秋本人操控着萧寻初的身体,正跌跌撞撞、满脸是血地走在路上。
当萧寻初进到她身体中的时候,谢知秋确实也进了萧寻初的身体。
不过,她一清醒,许是因萧寻初的身体从高处落下的关系,她打一开始状态就要差很多。
她起初头痛欲裂,只隐约知道自己对周围的环境不熟悉,却想不起自己是谁。
直到看到萧寻初房间墙上那幅秋夜思的字,她才慢慢有了记忆,想起这好像是她作的诗句。
只是,她为何会毫无征兆地变成萧寻初,仍然是个迷。
她后来逐渐记起自己今天本来应该是要去给两位师父送行的,便在抓到机会后,立即支开小厮,走了出来。
虽说那小厮现在可能还偷偷跟在她后面,但时间紧迫,顾不了这么多了。
今日是两位师父留在梁城的最后一日。
甄奕和李雯二人,教导她多年,因为她的野心,二人倾尽全力为她谋划,纵使尚无结果,也对她恩重如山。
无论如何,她都得亲自去送行。
哪怕不是用自己的身体,哪怕眼下还有许多其他事甚为迫切。
谢知秋一步步走在路上。
她仍头晕得厉害,先前头上摔破的伤本来就只是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她硬撑着走了这么远的路,只怕伤口又裂开了。谢知秋唯有单手捂着,一边评估自己的状态,一边咬牙继续前行。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漫天升起的灯火,还有孔明灯上书写的字迹。
同一时刻,一辆有多人策马相伴的马车从她身侧驶过。
谢知秋用袖子遮住半边脸,
不过,这些人的注意力好像都被别的事吸引,没有关注到正在路边行走的她。
但当马车掠过时,她竟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
“知秋儿这孩子,有心了。”
谢知秋猛然回过头。
她意识到那便是甄奕和李雯的马车。
原来已经错过了。
算算时辰,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太意外。
不过
谢知秋又转头看白原书院的方向,还有那如星空初升般上跃的孔明灯海。
要说的话好像,也不算错过
谢知秋想了想,转过身,原地对甄奕他们离去的方向行了个礼,然后稍作斟酌,却没有掉头回临月山,反而继续往白原书院的方向前行。
白原书院中。
萧寻初跪在地上,身边堆满各种杂物
木条、竹条、纸张、笔墨、浆糊
他口中横咬一支毛笔,手上则飞快地将木条交叉绑紧,做成框架的形状,糊上薄纸,一盏孔明灯迅速诞生。
雀儿在旁边抱着小姐要求她找来的杂物,看到小姐利落的动作,简直惊呆了。
小姐的手简直巧到让人震惊。
她以前光知道小姐头脑聪明、会写诗写文章,但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小姐连做起这些手工制品来都如此灵活迅速。
要知道,这些几乎都是用甄先生他们留在小院中不要的旧物做的
从破灯笼里拆出来的竹条、应该更换的窗纸、剩下半块的旧墨
小姐简直看到什么都能拿来用,要是找不到毛笔的话,她搞不好也会自己当场做一支出来。
这时,小姐草草清点了一下满地尚未放飞的孔明灯的数量。
“好像差不多了,还差二十盏左右。”
“小姐”自言自语似的喃喃。
然后,“她”看向雀儿道“你能不能再去别处找找,看看能不能再拿些能用的材料过来如果真找不到,就付钱向学生买些便宜的宣纸之类的。
“等材料凑齐以后,你再付钱叫个年纪小的学童过来,让他们吃过晚饭以后,到这里替我们继续放灯,一直放到戌时四刻。
“等我们再将灯做完,就可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