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寻初手握信函,指尖轻颤。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大致能猜到谢小姐这些年都在想什么,还有李雯之前说的“上回”是什么事了。
原来谢小姐,一直想要入仕为官。
并且,她当真在为此努力。
甄奕似乎也有意帮她,只是在当前的局面下,这并不容易。
甄奕虽辞官多年,但凭他的声望,在朝中仍有影响力,想要说上几句话是不难的。
如果他真心想要举荐一个人才,只要给昔日的好友或者学生写信,不说这人才立即被重用,想来得到一个机会、谋取一官半职是不难的。
只可惜,谢知秋的情况太过特殊,这世上尚没有先例,像重用男人一样去重用一个女人为官。
几乎一瞬间,萧寻初就联想到他自己的师父还有师兄们多年来的碰壁。
他们与谢知秋的处境并不完全相同,但萧寻初似乎能理解这种无望的绝境会带来的痛苦。
如今,甄奕决定回乡,只余下谢小姐独自孤军奋战,局面只会更为艰难。
所以甄奕给谢小姐留下这一封空白信,任她书写,作为最后的支持。
“师父”
萧寻初握紧信函,心神动荡。
甄奕一生不曾有大错,在士人眼中威望很高,只要他现在退出涡流安度晚年,必然能成为一个史书上人人赞颂的完人。
这件事,即使他不做,也不会有人怪他。
可是,在最后,他却愿意为了爱徒,参与一件会有争议的事。
官场动荡,稍有踏错,就会留下致命的话柄。哪怕已经退出暗流,都未必能独善其身。
甄奕给出这样一封信,必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赋予谢知秋极大的信任。
此刻,纵然他不是谢知秋本人,萧寻初仍不禁对甄奕这位老师产生了由衷的感谢之情。
哪怕未必有用,这也是难能可贵的希望。
原来甄先生便是为了这个,特意留在这里等谢知秋。
萧寻初伏下身,对甄奕一拜道“多谢先生。”
“无事。”
甄奕笑呵呵地应道。
他撑起身子,道“时辰不早,我也该去乘船了。”
“我送您。”
萧寻初忙跟上去。
不过这时,甄奕像又想到什么,回头问他“对了,我上次有跟你提过秦家小子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诶”
甄奕笑眯眯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这些年,我与夫人都是将你当自己的孩子照看的,现在我们都要走了,你总不介意师父们再关心一下你的终身大事吧
“秦家那孩子,我虽并未收他为徒,但他瞧着确实像是个牢靠的。你们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想来也和寻常不同。如何你们家里人,可有说点什么”
萧寻初头脑懵了一瞬。
他本还沉浸在空白信函的震撼中,没想到甄奕学士一回头会提及这样的事,被问得措手不及。
秦家那孩子
难不成是指秦皓
原来谢知秋与秦皓是青梅竹马吗难怪先前在院口,他听到秦皓可以将谢知秋叫作谢妹妹
萧寻初整个人都有些钝住,他后知后觉地回答“没、没有,我不是特别清楚。”
甄奕笑着对他道“我知道你平时不爱谈这些,不过学业有追求是好事,但若有好姻缘摆在眼前,也莫要错过了。”
甄奕与李雯马上要去乘船,不可再久留。
萧寻初顶替着谢知秋的身份,去送他们二人。
只是,听到甄奕的最后两句话后,他一路都莫名心不在焉。
说来也是。
若按寻常来说,谢知秋她早到了就算定亲也不奇怪的年纪。
倒不如说,她至今仍未婚配,才是反常的事。
而且她与秦皓
书香门第,世代之交。
二人都喜爱读书。
秦皓也是他们这一辈中出众的佼佼者。
萧寻初尚未与家中闹翻时,逢年过节,都会常听到有长辈夸赞秦皓年纪轻轻便知节守礼、求知好学。
既然连甄奕学士都这么说,那么谢知秋与秦皓想来果真是十分相配吧。
而且甄奕还不避讳地当着谢知秋的面提起,意思是不是说谢知秋可能也对秦皓并不反感,甚至有点好感
他们都是会读书的人,想来很谈得来。
若真如此,那这对谢知秋不是好事吗
萧寻初觉得,自己作为朋友,得知昔日好友会有好姻缘,理应为她感到高兴、理应祝福她才是。
可说来奇怪,他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怎么开心,反而有些闷闷。
他皱起眉头,晃了晃头,想甩掉这不合常理的念头。
“甄先生李师母”
不知何时,三人已快走出内院。
学生们早已守在马车边上,就等着先生与师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