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不爱吃甜食,但她既然盛意相邀,他便赏脸地接了过来。
踅身在圈椅里坐下,他低头咬了一口,浓烈的甜意立刻蔓延齿颊,甜得他几乎要打噎。才发现自己真和她吃不到一处去,小女孩喜欢的东西,他一点都不喜欢。
不过懈怠了两日,确实也到了再面对官家的时候,毕竟除却父子,更是君臣。天底下有哪个做臣子的能与君王闹意气,就算有后计,暂且也要维持表面的太平,若是把关系一下子闹得太僵,对自己无益。
扑了扑手,他说“那明日入禁中一趟吧,去见见官家。”
明妆说这就对了,“屋檐矮,低一低头就过去了。论功绩,你是兄弟之中最高的,别因这一时的失利就自暴自弃,说不定官家也正等着你去认错呢。”
她说得耿直,仿佛在她眼里没有什么难事。也对,她从小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她父亲没有儿子,只有她一个独女,她哪能知道帝王家父子之间生了嫌隙,动辄是要命的。
手上霜糖没有拍落,仍旧黏腻,他学着她的样子,把指尖叼进嘴里,一面问她“那明日你陪我一起去么”
这个提议正好撞进她心坎里来,明妆道“你想让我陪,我就陪你。官家面前我不便露面,先去满愿那里等着好了,等时候差不多了,你再来接我。”
他说好,即便是小小的人,这刻好像也能给他短暂的依靠。
多不可思议,她还是个孩子呢,搂在怀里小小的一团,却没想到给了他莫大的慰藉。他望着她,终于品出了未婚妻和寻常女人的区别。虽然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也可以舍弃,但穷途末路之前,她还是那个要紧的人。
探过手,他把她的手握进掌心,正想向她抒发当下的情感,没想到竟被她嫌弃地甩开了。
他遭受冷遇,不由一怔,见她皱着眉嗔起来“你刚才舔过手指,又来牵我,多恶心人”
他气结,“你也舔了手指,我还不是没嫌弃你。”
两个人吵吵嚷嚷,边上的女使大受震撼,在这府邸之中,郎主是绝对的权威,即便是侍奉了他好几年的侍娘,在他面前照样大气不敢喘。现在能因那么一点小事和姑娘拌嘴,大约真是闲来无事,无聊得发慌了。
明妆呢,毕竟无心和他夹缠,转而换了话头,问“殿下的伤现在还疼么”
身后女使搬了银盆来让他们净手,他没将她的厌弃放在心上,依旧殷勤地拽了她一下,把她的手塞进了水里。
嘴上应着“不疼了”,一面卷起袖子,拨动清水替她擦洗。那小小的手,浸在水里越发剔透,就算她挣扎,他也不在意,饶有兴致地,将那指尖指缝都揉搓了一遍。
明妆挣不脱,气得脸色微红,可对面的人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知道她不服气,笑吟吟道“你我已经定亲了,有些亲昵举动再正常不过,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让侍奉的人退下去。”说罢顿了顿,实在觉得无法理解她,“其实你做什么要把她们放在眼里她们是用来伺候你的,只管尽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主家的一切她们都不能过问,你大可把她们当成猫儿狗儿,天底下哪有人在猫狗面前难为情的。”
这就是天潢贵胄和普通人的区别,普通人家的下人都是雇来的,受雇期间不自由,一旦期满就可以自行选择去留,在家主眼中,他们是独立的人,不可随意打杀。但王府的女使则不一样,她们通常是宫人出身,在禁中时候就服侍皇子,即便跟着皇子入府,照样有教条约束她们,除非皇子开恩,否则就得老死在王府里。所以皇子眼中,她们和猫狗没有区别,也如猫狗一样没有自我,没有自尊。别说这种小来往不需背着她们,哪怕是当着她们的面行房,也可以毫不顾忌,谁让这些人天生就是用来伺候人的。
明妆听他这样说,难堪地看了看一旁侍立的人,那些女使果真眼观鼻鼻观心,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她不由唏嘘起来,人上人就是这样,任谁在他眼中都像草芥子一样。其实出身辉煌,傲慢些也无可厚非,但像他这样不顾情面,性格缺陷可见一斑,也着实危险。
当然,反驳他大可不必,明妆僵着脸笑了笑,“不说这个了,明日是单日,你可要上朝”
他显得意兴阑珊,“我告了好几日假,明日也不打算上朝,免得官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叫我下不来台,还是等前头散了朝,我再求见不迟。”说罢无奈一哂,“我与官家是至亲骨肉,可是想起要去见他,心里就恐惧起来,般般,这就是天家父子。”
天家无父子,有的只是君臣,这个道理明妆早就知道了。她只得顺嘴安慰他两句,“小时候我做错了事,也害怕见到爹爹,畏惧尊长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丢脸的。”
但这仅是丢脸这么简单吗他无奈地看看她,见那大眼睛干干眨了两下,不知怎么回事,今日格外灵动,好像较之以前,更活泛起来了。
姑娘一活络,便极其讨人喜欢,隐隐约约地,多年前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他已经好久不曾对女孩子心动了,真没想到自己这颗枯槁的心,还有死灰复燃的一天。
好在她已经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