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重又停住,沈浮追到车前,等待。
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石子硌着脚底的皮肤,那扇紧闭的门慢慢又打开,他又看见了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淡淡的眉微微扬起,是好奇和疑惑。
不该有疑惑的,他们分明已经那么熟悉了。
还有那种无法言传只能意会的,极细微的差别。沈浮定定神“是你吗”
小姑娘脸上的疑惑更明显了,眨了眨眼睛。
沈浮在这一瞬间清楚地知道,不是她。心里的疼卷着身体的疼,还有深沉的失望,喑哑着嗓子“她呢”
意意呢她去了哪里为什么田庄空了为什么是别人坐着侯府的车子,她去了哪里
他看见小姑娘笑了下,柔和的声音“回去吧。”
车门关上,车子走了,沈浮定定地站在远处。
她没告诉他意意去了哪里,但他能感觉到她没有恶意,能感觉她知道意意的去向。也许是有什么内情吧,什么突发的急事让意意不得不临时决定离开,以至于来不及跟他告别
沈浮久久地目送着,直到车子消失在大道尽头再也看不见,强烈的冲动过后伤口处的疼痛突然尖锐起来,沈浮捂住眼睛躲在阴影里蜷起身子,血顺着指缝留下来,很快染红了衣襟。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朱大夫追了过来,抓住他一边上药一边生气“你这孩子还要不要眼睛了谁让你把包扎扯下来的好不容易才好了点,你这么一折腾可怎么弄”yhugu
药膏抹上去又被鲜血冲开,恐惧后知后觉地涌上心头,不是怕失明,而是怕失明之后,再没机会亲眼见到她的模样。沈浮低着声音,从不肯开口求人,此时说话,亦是生疏别扭的语气“是我的错,老伯,请,帮帮我。”
“你呀,什么要紧的事能连眼睛都不要了”朱大夫忙忙擦着血迹,干净的纱布很快被染成红色,“眼睛是一辈子的大事,有什么能比眼睛要紧等养好了伤什么事干不得你到底为什么突然发急”
什么事比眼睛重要她。如果再不能看见她,他要这眼睛有什么用。沈浮低着头,许久“请老伯帮帮我。”
眼下她应该平安,等眼睛好些,他再想办法去找她。
“你这孩子”朱大夫叹着气摇头,又是无奈又是心疼,“你忍着疼,我再重新给你包扎吧。”
路边条件简陋,可如果再不处理,这双眼睛就真的没救了。
朱大夫细细处理了撕裂的伤口,去掉污血腐肉,沈浮闭着眼睛坐在阴影里的石头上,自始至终一声疼也没叫过。应该是很疼的,可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竟全都忍了下来。朱大夫感叹着,飞快地涂好药膏重又包裹上纱布“接下来这一个月你决不能擅自拆开包扎,否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这双眼睛了。”
“我知道了。”沈浮低声回答。
嘴里答应着,心里其实并没有听见多少,满脑子想的全都是她。这时候她到家了吗她叫什么名字他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她
身边有急促的马蹄声掠过,沈浮看不见,也就因此不知道,那是姜遂。
姜遂刚刚处理完庄里的人和事,此时催马沿大道一路飞奔,终于追上前面的马车,隔着窗户问道“嘉儿,你可要休息一会儿”
“没事的阿爹,”姜嘉宜开了窗,“我不累。”
姜遂打量着她,她比他年初离家时更瘦了,脸色苍白,这让他陡然生出痛苦无奈,他能在沙场上横扫千军,可却医不好心爱的女儿。姜遂定定神“我跟你哥哥来接意意就行了,你身子不好,下回就别跑了。”
“没事的,”姜嘉宜含笑说道,“大夫说出来透透气对身体更有好处。”
管家趁着空子上前回禀方才沈浮拦车的事,姜遂正要细问,姜嘉宜忙道“就是个乡下孩子,没事的。”
她回想着那声低低的意意,回想着方才那个清瘦少年焦虑执着的神色,本能地觉得这一切可能与姜知意有关,替妹妹瞒了下来“大约是看见侯府的车子有些好奇吧,追着来看。”
乡下孩子看见城里来的车马,总会一路追出去老远围观,这种情形从前也有过好几次,是以她一开始,也以为是如此。
这情形姜遂也见过,并没有起疑心“那就好。”
车子重又向前走去,姜嘉宜透过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起伏的山峦和初秋的景致,想着方才怪异的一幕。那衣衫褴褛的少年是谁他为什么疯了似的要找妹妹他虽然打扮得像个穷苦乡下人,甚至连鞋都没穿,但那气度模样又并不像是乡下人,他到底是谁
车子在侯府门内停住,姜云沧迎出来,亲手搀扶着姜嘉宜下车,语气中是浓厚的关切与担忧“我和父亲过去就行了,你何苦跑这一趟累不累”
“不累。”姜嘉宜在地上站住,虽然这辆车是特意为她改造过,比寻常车子平稳许多,然而路程太久还是觉得头晕腿软,只是她心里有事,却不能立刻去歇,“意意呢”
“在母亲房里看大夫。”姜云沧扶着她,回头向姜遂禀报,“请了女医来重新上药包扎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