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看不见边际,盛京城如同沉睡的臣兽,安静地伏卧在天幕之下,巨兽的心脏处便是皇城,灯火依旧通明,无数暗涌蠢蠢欲动。
光禄寺的大厨房烟火缭绕,寿宴菜色从昨天就开始准备。禁军盔甲鲜明,列队走过安静的宫道。各处宫门紧紧锁闭,门吏彻夜不眠,等待晨鼓敲响,迎百官和命妇们入宫朝贺。
城外,京郊大营的士兵踏着夜色沉默地向盛京城进发,总兵匡彦全副盔甲按辔走在最前,他是顾太后的表兄,在新近的变动中才刚升任此职。
漆黑的前方突然有低沉语声打破黑夜“站住。”
这声音匡彦超先前听过,正想不起是谁,火把突然点亮,照出马背上孤零零一个人,沉浮。
他头脸上都有未曾愈合的伤口,看得出是新近受的伤,匡彦超大吃一惊“沉浮你不是死了吗”
沉浮展开手中黄绢圣旨。他早知道往岭南流放的路上处处都是杀他的陷阱,他命庞泗和王琚留下护卫姜知意和念儿,他明面上只带着胡成出发,暗地里还有谢洹的一支亲卫沿途护卫。
一路上几次遇险,到昭郡时更被押解的差役推下悬崖,而他趁机假死,令对手放松警惕,暗中回京调度。
“匡彦超听旨。”沉浮开口,沉稳的调子一如往日,“着即免去匡彦超京营总兵之职,押送刑部,不得有误。”
火把照耀下御宝鲜明,黄绢上绣着的龙纹栩栩如生,但他只有一个人。匡彦超刷一声抽出刀“沉浮,你竟敢假传圣旨来人,立刻杀了他”
身后跟着的侍卫应声拔刀,冷光闪耀中,一刀却将他劈下马,血流下来模糊了视线,匡彦超气还没绝,嘶哑着声音“是你”
侍卫扔掉头盔,露出一张熟悉的脸,赫然是之前被罢职的总兵杜再思“不错,是我。”
手中刀再次落下,匡彦超气绝身亡,他手下的死忠吼叫着冲出来厮杀,杜再思呼哨一声,黑鸦鸦的队伍中无数旧部应声而动,不到两刻钟,便将乱兵全数斩杀。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沉浮拨马回头“杜帅即刻与我入城护驾”
这是一场从谢勿疑回京就启动的阴谋,布局只怕更在十数年之前。先以周老太妃重病为借口回京,联络顾太后和李国臣等人,顾太后想废掉谢洹,立亲生儿子晋王为帝,李国臣这些逐渐被谢洹推到边缘的高门旧族想重新回到权力的核心,三股势力一拍即合。
周太妃死后谢勿疑留京,有了更充足的筹划时间。朝廷派去监视谢勿疑的金仲延也早就被收买,成为计策上重要的一环。
之后姜云沧滞留京中,顾炎调去西州,趁姜遂出城巡视故意落败,致使姜遂被围困,李国臣力主之下金仲延被派往西州救援,原本的计划是利用坨坨人除掉姜遂,趁机占据西州和易安,先拿到西边的疆土和军队,没想到姜遂看出破绽处处警惕,顾炎与金仲延没能得手。
在此期间沉浮以白苏为饵设下陷阱,挖出谢勿疑与李国臣等人利用前朝地道联络的内幕,搜出大批证据,只不过谢勿疑戒心极高,所有的文书信件留的都是金仲延的名字,因此最后落网的,是金仲延。
杜再思拍马跟上“沈相的伤要不要紧是否歇一会儿”
“无妨。”沉浮催马向前,“速速入城”
马匹撒开四蹄在官道上奔驰,沉浮望着模糊的远山。山的另一边,夜色里看不见的地方就是当年的田庄,也不知她这会儿到了没有明天注定是浩劫动荡的一天,田庄远离皇城,又不在出京的路上,便是有乱兵逃窜,也不会往那边去。他悄悄在里面修建了可供躲避的密室,挖了往山里去的暗道,又准备好足够几个月使用的食水,她和念儿在那边是安全的。如果一切顺利,叛乱平定后他去接他们母子回来,如果叛军得逞,庞泗和王琚会送他们母子去千里之外,他看好的落脚点。
“宫里怎么样了”杜再思低声问道,“禁军大半头领如今都是顾家的人,我很担心陛下。”
“姜侯在陛下身边。”沉浮简短说道。
虽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金仲延,但他始终怀疑谢勿疑,顾炎的怪异举动也让他疑虑,追查之下发现,顾太后入宫之前就与谢勿疑相识,甚至顾太后在先太后去世后能登上继后之位,也有谢勿疑暗中使力的原因。
谢勿疑是在与先帝夺嫡之时就布下了这许多棋局,夺嫡失败后蛰伏易安等待时机,一朝卷土重来。
此后金仲延叛逃,姜云沧大破坨坨后与姜遂返京,顾炎以受伤为借口独自留下,掌控西州。期间他取血后昏迷不醒,唯独这一步不在计算之中。
待姜氏父子入京后,汤钺又以姜云沧的身世为契机,一举拉下他们,趁势清洗军中,将拱卫京师的京郊大营总兵换成匡彦超,拱卫皇城的禁军各部统领换成顾氏和李氏子弟,使谢洹手中无兵可用。
又鼓动沈义真抢夺念儿,他因此与沈义真决裂出族,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罢相流放,按照谢勿疑的计划他会死在流放路上,断掉谢洹另一支手臂。
谢勿疑筹划得很好,不过他提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