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赶回城中时,谢勿疑已然出京,谢洹解释道“半夜收到急报,有坨坨乱兵流窜到了易安一带,岐王担心那十一囷粮草,再者他王府上下还有一两百口人,所以急着赶回去了。”
西州这一败,门户大开,有乱兵入境也不稀奇,沉浮思忖着没说话,听见谢洹追问“怎么,你觉得不对”
沉浮的确有些疑虑。当初谢勿疑费尽心机进京,不可能毫无原由,然而进京这几个月里谢勿疑始终循规蹈矩,寻常连家门都不出,一幅万事不挂心的模样,他追查许久,始至今也没能查到谢勿疑的确切目的。
如今西州战事刚起,谢勿疑又匆忙离开,怎么看怎么觉得蹊跷。最让他担心的是,这几个月里姜知意再不曾犯过晕迷症,那就说明,姜知意这几个月里一直有服用心头血。
谢勿疑是最有嫌疑的人,他离开了,要如何给姜知意继续服药沉浮思忖着道“易安流寇肆虐,就怕岐王殿下路上不安全,陛下是否多安排人手加强防卫”
谢洹笑了下没说话,沉浮便知道,他已经往谢勿疑身边安插了眼线,如此一来,谢勿疑的一举一动,多少还是能掌握到。沉浮稍稍放心些,又道“臣已将姜、黄两家捐献的粮食清点完毕,交付京郊大营运送。此次姜家捐粮五百八十二石,黄家捐粮四百六十五石,可供西州十数万大军一个多月的用度,如此善举,臣以为该当大力旌表,使百姓向善,也可鼓舞士气,一举数得。”
谢洹抬眉“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旌表”
姜知意和黄静盈捐粮的事情他刚刚听说,几百石粮食解决了西州军的燃眉之急,谢洹自然乐见。王锦康又是个地里鬼,早将黄静盈的情况也打听得一清二楚,谢洹一听她带着女儿和离归家,便知道这批粮应该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能全部捐出来的确不容易,谢洹并不反对给点补偿。
不过,按着沉浮从前的性子,绝不会为着这种事亲自向他进言,如今这么上心,必定是为了姜知意。谢洹笑问道“你觉得赏什么合适,银子还是别的什么”
这件事沉浮已经想了多时。比起银钱,姜知意眼下更缺的,是身份。西州一战胜负难料,若是胜了,皆大欢喜,若是有什么闪失,姜家人丁单薄,她孤零零一个带着孩子,前路千难万难,如果能有个身份,将来就算他取血时出了事,也不会有谁敢欺辱她。“她们分文不取捐了粮食,并不是重利之人,陛下不如赐封号,以彰显皇恩浩荡。”
对于黄静盈来说也是如此,一个孤身女子,有个镇得住的身份,才能守住家业,守住女儿。
谢洹笑起来,许久“不是什么大事,难为你说了这么多。交给礼部办吧,让他们拟个章程出来。”
如果不是切切关注,他这位惜字如金的左相,怎么舍得为这事说了这么多话谢洹脸上带了几分揶揄“朕知道你十分关切,那么,就交给你督办吧。”
沉浮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有他督促着,不到三天便出了结果,赐姜知意和黄静盈乡君封号。
虽然乡君封号历来只赐予宗室女,但谢洹还是批了,笑着对沉浮说道“朕这么破例可都是为了你,浮光,努把力,早些把人追回来,妻儿团圆却不是好”
妻儿团圆。眼前有一瞬间闪现出那天青草坡上姜知意哄着欢儿玩耍的模样,沉浮眼睛热着“臣谢主隆恩。”
“朕好人做到底,越发再送你一个巧宗。”谢洹笑道,“你亲身去一趟颁旨吧,你夫人月份大了,也不必进宫谢恩,朕做主替她免了。”
车马出宫,清平侯府已经提前得了消息摆好香花香案接旨,沉浮进得门来,看见林凝全副诰命衣冠候在门前,姜知意青衣朱履,低头跟在身后,沉浮停步,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成亲那两年里,他并没有为她请封诰命。丞相夫人按惯例该当是二品诰命,可他从来没这个心思,以至于如今她接旨时,也只是穿着寻常服色。
礼部官员上前通报,林凝和姜知意一前一后跪下,沉浮展开圣旨,朗声宣读。
声调沉稳,心绪却是翻来覆去。诰命夫人终归是依附于男人,若是当年他为她请了封,如今和离了,按制便要追回诰命,可乡君封号却是她的,跟任何人都无关,只属于她。
就算西州战事有变故,就算他死了,她依旧是乡君,地位尊崇,按年由官府支给俸银禄米,她和孩子,从此也就有了保障。
圣旨很快念完,姜知意谢恩后上前接旨,沉浮双手递过,低声道“陛下允你不必入宫谢恩。”
姜知意抬眼,对上他黑沉沉的眸子。这次封赏出乎意料,几百石米粮并不算多,她出身将门,深知在十数万大军那里,这点粮食只不过杯水车薪,然而,竟得了这么破例的封赏。
大约都是他从中筹划的缘故。就连这免去入宫谢恩,也应该是他体谅她身子不方便,替她求来的。姜知意低着声音“多谢你。”
很快听见沉浮说道“你对我,不必言谢。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都不必说谢字。”
他的目光停在那卷圣旨上。她双手捧着,手心接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