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透过半开的窗子落进来,沈浮深黑的眸色越发看不见底,她正一点点脱离他熟悉的轨道,这让他越来越觉得陌生。
胡成窥探着他的神色,心中忐忑“随安因为要盯着后门,没来得及跟上去着,小的已经加派了人手,若是夫人下次再出去,一定跟上去弄清楚。”
沈浮没说话。成亲两年,姜知意温顺服从,从不曾违拗他的意思,他不许她乱走,她几乎足不出户,他不许她结交官眷,她与昔日好友全都断了来往,可她今天却背着人,偷偷从后门走了,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
这种不在掌握的感觉,令人厌恶。
“相爷,”书吏在门外禀报,“府中来了人,道是夫人有事,请相爷回去一趟。”
沈浮起身,他的确该回去一趟,他得弄清楚,她背着他,到底在做什么。
轿子抬出官署,突然却又停住,沈浮闭着眼,听见帘外有人软软叫他“沈相。”
白苏。虽然相识不过几天,但她的声音,他不会弄错。
沈浮亲手打起轿帘,道边候着白苏,提着药箱“大人是要出去吗我昨日来的时候瞧着大人眼睛底下有些黑,仿佛没睡好的模样,所以配了几个助眠的香囊给大人送来。”
她双手捧着那几个香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扬起脸望他,她生着一双极清澈的眼睛,瞳孔的颜色不很深,像姜嘉宜一样,有一种天真无心的温存。
沈浮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我要回家一趟。”
“大人要回府么”白苏眼角一弯,小小的梨涡浮上脸颊,“我可不可以一起去一直说要给夫人按摩,不知道今天方便吗”
沈浮看着她,半晌“方便。”
轿子重又起行,道边的垂杨树不很密,隔段距离才有一棵,白苏跟在轿子侧后方,拣着树荫底下走,日影和树影交替从她身上掠过,她脚步轻巧,像林间的鹿。
沈浮半卷着窗帘,看见头顶上太阳正骄,到处是白晃晃的光影,白苏纤细的身影被日光压住,缩成小小一团,堆在脚底下。
五月的天,热得很。沈浮低眼“胡成,再抬乘轿子出来。”
官署中除了官轿,亦有常服出行时的便轿,胡成去得飞快,不多时催着轿子来了,不等沈浮吩咐,便向白苏说道“白姑娘请乘轿吧。”
他虽是猜测着沈浮的心思,却又怕猜错,眼看着白苏道过谢坐进轿中,又见沈浮神色平和,胡成松一口气,看来这次,猜对了。
官轿在前,便轿在后,沈浮闭目,回想着这几日查到的消息。
医女白苏,父亲白胜是太医院生药库的医士,六年前因配错了药方被革职流放,谢洹登基大赦后返京,辗转托付昔日故友,将女儿送进太医院。
白苏家学渊源,学了一手极好的按摩术,又且性子温柔说话讨喜,因此颇受太后喜爱,白苏有志于成为女医,太后便特许她随太医出诊,近身观摩学习。
也就因此,她上次才能跟着朱正去相府为姜知意诊脉,又在发现蹊跷后背地里告诉了他。
沈浮闭着眼,干干净净的履历,如同她那张脸,让人一望而生亲近。
轿子抬进相府,沈浮下轿,习惯性地向书房走去。
白苏站在门外,犹豫着没有迈步“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沈浮看着她,半晌“可以。”
四壁都是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有看了一半的卷宗夹着牙白书签,放在最上面的书卷上,白苏拘谨着收着目光,一处也不敢乱看,沈浮指了指桌前的椅子“坐。”
白苏刚刚坐下,胡成回禀道“相爷,夫人来了。”
白苏立刻站起来,躬身低头,却又忍不住抬眼,望向门外。
姜知意扶着门廊下长长的油绿栏杆,慢慢往书房走着。
廊下一溜儿矮矮的凤尾竹,半遮住深绿门窗,透过细竹帘子疏疏落落的光影,姜知意第一眼,看见了白苏的脸。
刹那间似有无数语声响在耳边
“意意别怕,阿姐来接你回家。”
“意意放心,阿姐知道你的心思,阿姐帮你。”
“意意,阿姐要走了,以后你好好照顾阿娘呀,阿娘她其实,很可怜。”
苍白的唇微微张开,姜知意热着眼睛,看着帘内久违的脸,阿姐,是你吗
那张脸带着天真,带着好奇,圆而媚的眼睛望着她“医女白苏,见过沈夫人。”
不是阿姐。姜知意低低啊了一声,阿姐已经不在了,帘内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有什么事”沈浮端坐桌前,问道。
隔着帘子,姜知意看清了书房里的情形,白苏的椅子摆在沈浮下首,桌上的卷宗没有收拾,这情形让她惊讶,多疑谨慎如他,就这么让一个陌生的女子,进了他的书房。姜知意转开目光“可以进去说吗”
余光瞥见白苏圆媚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似乎不解她身为沈浮的妻子,为什么连进书房,都要先征求沈浮的同意。
“进来。”沈浮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