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李生仪将所有事情都推给李定与幕僚,他本人则足不出户,焚香沐浴,诚心斋戒。
在第一天的时候他再次诵念祝祷文,想要获得神启,但失败了。于是他尝试入定,一直到晚间的时候才起身走动。
夜还是从前的夜,虫鸣也是从前的虫鸣,可在李生仪的心中这一切都不同了。从前的担忧、疑虑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信心与宽容。他开始为自己对李伯辰部属的所作所为感到惭愧。在从前时候,他或许会以迫不得已这四个字遮掩过去,但现在他无法容忍自己心中存有这种道德上的缺失。
我乃北辰正统。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我所想所行,皆代表北辰,我不能令帝君蒙羞。
于是他燃起一只蜡烛,写下君令为之前出高昌城的三人送去更多的补给,并令他们在剑道城外较近的一处军堡中驻扎,就地收拢流民。
随后他开始回想这些年来隐藏在心中的另一些羞于示人之事。令他觉得欣慰的是,不论从前的某个时刻心中如何想,似乎都还没有连自己都无法原谅的错误。而余下的那些事,他以接下来的十几道军令作为弥补。他甚至无法等到天亮,即刻将命令发布了出去。
在传来侍卫的时候,他忍住了对侍卫柔声道一声“辛苦”的冲动。
而后他开始整夜入定,可还是没有得到神启。
于是在太阳升起之后李生仪赤足在庭院中漫步,忐忑地思考自己是否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因而令帝君没有再次显圣、或是示下“该做什么”。
也许是因为心中的“信心”与“宽容”,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放弃了警惕,在院中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漫天星斗,李生仪没有立即起身,而是躺在地上轻轻地长出一口气。
他不记得上一次如此无忧无虑地睡去是什么时候了。
就在这时,那种感觉再一次出现。李生仪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感动,这种感动令他忍不住想起了李伯辰。李国王姓凋零,只剩他们兄弟二人,如今却相隔一座当涂山,不知山北的人是死是活。他曾经以为他拥有北辰气运,甚至在某些时候生出杀意,但现在证明李伯辰没有说谎他将北辰气运献给了自己。
李生仪感到羞愧,这种感觉像潮水一样将他吞没。但另一种感觉随即出现他在羞愧的同时愈加清醒地意识到,“他是我的兄弟手足、是我的左膀右臂”。
随后李生仪醒了过来,已是第二天的早晨了。
他再次焚香沐浴,在屋中思考昨夜得到神启的含义。到第三天傍晚的时候,他恍然大悟。
如果自己是帝君的代言人,而李伯辰又被帝君视为自己的左膀右臂,是不是意味着,李伯辰身上的并非秘灵,而是帝君麾下的某一位元君、真君
因此在堑江北岸时,他才现出了那样的法身
李生仪将自己的推断以祝祷文向帝君通禀,并在当天夜里第三次获得神启,自认为得到肯定的答复。
现在,李生仪除去自信与宽容之外,更觉得自己无所畏惧了。
而李伯辰在这三天来最希望的事情就是李生仪不要再上表祝祷了。
就在万里之外的李生仪说出那句“即便那颗珠子上没有北辰气运,而附着的是一个秘灵,只要它能助我重复李国山河,我也心甘情愿”的话之后,两人之间终于建立了微妙的联系,李伯辰知道,在长达一个多月的犹豫与怀疑之后,临西君上钩了。
他因此去往北极紫薇天,对其降下神启。
这种事他在朱厚身上已做过一次,但朱厚原本就对秘灵、灵神之事一无所知,无论自己怎么做,都能轻易唬住他。而李生仪得到临西地十几年,一个真正的君王该知道的东西,他应该都知道了。要糊弄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终李伯辰根据风雪剑神对徐城降下启示的方法同李生仪沟通,令其信服。
这个过程很困难,他要小心翼翼地把握一个度,既叫自己不露面,又恰到好处地针对某种情感与李生仪产生共鸣。
也是在这时候,他彻底明白人们为何对秘灵的灵主存有偏见了。
他在李生仪身上所引发的情绪,并非是他凭空投射过去的。而是他以两者之间的微妙联系慢慢试探、揣摩、将其本有的一些情感勾起并放大。这就是说,如果一个秘灵残忍冷酷,那么它就更倾向于寻找一个同样残忍、冷酷的人,如此才能更好地进行沟通、传达意志。
两次与李生仪进行情感上的共鸣时,李伯辰小心地探查了他的内心,进而对这位临西君稍微放了心。
但是短时间内两次在北极紫薇天长时间逗留,也叫李伯辰吸纳了太多灵力,并觉得要是再多些自己可能就要走火入魔了他由此羡慕那位站在金台上的无畏真君。一个月的功夫,他只重现了清晰的轮廓,或许还得一两个月才能再为他所用。要自己体内的经脉也能容纳这么多的灵力该多好。
于是李伯辰决定如果李生仪再次对“北辰帝君”祈祷,他就置之不理北辰帝君现在并不是很有耐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