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终,我抓住胖少爷的手,只是轻轻一捏,许久不曾开口的嗓子生涩阴冷,“给我,灯笼,我,我要走。”
胖少爷恼羞成怒,一脚踩破那小猪,踢到我脸上。
“你个臭要饭的,真是不识好歹,给你,都给你,玩去吧”
竹条骨架宛如刀刃,顷刻从里头透了出来,扎破了薄纸,也扎破了我的脸。
滴答。
滴答。
鲜血模糊了我的眼。
我疯了一般嘶吼,灯笼,我的灯笼。
这番动静引得旁人注意。
胖少爷嚷嚷着,“这臭要饭手脚不干净,偷了灯笼还不承认”
“什么是个偷儿”
“有手有脚要不要脸”
无数人冲上来,对我拳打脚踢。
我拱着背,蜷着腿,用完好的肚皮小心翼翼裹住灯笼。
咒骂声不绝于耳。
我越来越疲倦,昏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我脖子套了项圈,四肢同样系着锁链,被人拴在了潮湿的马圈。
当地流传着犬神通灵的传说,家家户户都会豢养。
我没有记忆。
听说我是偷了少爷的东西,少爷心善,没有报官,反而收留我,养在后院,当做犬神一样供奉起来。我无家可归,在马圈住了一年又一年,伙食越来越好,最初是剩饭馊菜,最近竟还有些新鲜的鸡杂。
这日,我正享用饭食,后院来了两个姑娘。
先头的姑娘是掌柜的女儿,少爷的妹妹,她语带炫耀,“般弱,快看,那是我家的犬神,你别看他那么脏,刚来的时候,那张脸俊得跟神仙小哥似的,奉天城独一份儿可惜脑子坏了,又是个哑巴,疯疯癫癫的,谁靠近他都要挠一脸血,也就我家肯收留他白吃白喝了”
我饥肠辘辘,对这些谈话不感兴趣。
我蹲下来,用手抓着鸡杂吃,忽然眼前多了一只羊皮小靴,窈窕的影子跳进了栅栏,生气踹飞了我的饭盆。
马儿受惊嘶叫。
我呆呆仰着脸。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烟霞色。
你背着天光,我形容不出你的美貌,色儿浅浅的桃肉粉唇,妆了一缎蜜蜡黄披积金粉的响铃裙,墨发瀑儿般披落下来,风筝似地飘着两根细细长长的蝶黄丝绦,好看得教我眩晕,你还鼓着肉脸,那一双耀彩潋滟的凤眸瞪着我。
嗯生气也好看。
我好像对你一见钟情了。
我被瞪得心肝儿砰砰直跳,前所未有的感觉。我怯得不敢看你,又哒哒哒去叼了饭盆回来,你又踹了出去,这一次眼神极冷。
啊,我知了,你是不是饿了
我顾不得饭盘,我扒开身旁的枯草,掏出一颗小青桃,擦了擦,递到你面前。
“啊”
吃,涩涩甜甜,还有点微酸,好吃得很,我就藏了一颗,都给你。
你也呆呆瞅着我,似乎失去了言语。
我焦急起来,鼓动喉舌,涨红了脸却只能发出
“啊,啊”
你是不是饿傻了怎么不吃
我想塞进你嘴里,但我看见我的双臂,很脏,溅满了泥泞与马粪,指甲里结了一层厚厚的黑垢,我不能碰你,会碰脏的,我这么想着,怯懦地收了手。
但下一刻,你扑了过来。
桃红,蝶黄,蜜蜡,春日扑面烧来,我心头乍响惊雷。
来不及反应,我错愕被你扑倒。
裙摆的铃舌热烈颤动,我攥紧的酸甜小青桃滑脱了手,飞过你的额头,咚咚弹了出去。
我不知所措。
“师哥小师哥我错了”
你顶着那一枚红印子,趴在我胸口,断断续续地呜咽,泪珠子颗颗滚落。
“我早该,来找你的”
师哥
谁啊
我竟有些失落。
你错认啦。
我是犬神,不是你的师哥。
我犹豫着,费劲抬起被锁链捆住的手,轻拍你剧烈耸动的肩胛骨,笨拙地安抚,“啊啊”
莫哭。
莫哭。
我再攒一攒,攒满一篮的嫩青桃给你,听说姑娘家吃点甜的,就能高兴了。
再后来,你撕开了一尾裙摆,连带着一颗铃铛,绑住了我的双眼。
“锵”
你掰开了我的项圈,砍断了我手足的锁链。
你带着我,跨出了脏臭昏暗的马圈。
来了很多人。
都在拦你。
我耳边是铃声阵阵,隐约听见你讥笑,“敢把我的师哥当狗养,你们当真有能耐啊。”
“饶你们凭什么都给老娘去死”
滴答。
滴答。
我又听见了那种声音。
我不安牵紧你的手,你在耳边低语,“师哥不怕,我训几条狗而已。”
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