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怎么样”太过宽泛,季霄自己都分不清他想问的是顾锦的情感生活、工作能力,还是其他。
陈旭的眼神里也有不解,看着他没有回话。
季霄就觉得自己的心思袒露在别人面前,赤裸裸地等待被凌迟一样。
“算了,”他收敛了神色,又恢复成了平常雷厉风行的模样,“会议的议题都通知到各部了吗”
“通知到了。”
“行,你让他们去准备材料吧,我要最新最准确的数据,别又拿半年前的来糊弄我。”
“好的。”陈旭退出总裁办公室,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摇摇头,甩开心里的那些抗拒和厌烦。
把这些情绪带到工作里来的话,大概就干不长了,他暂时还挺满意自己现在的工作。
能少处理点季总的私事就更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派发出去的名片真的有效果,顾锦没过两天就接到了陌生人打来的电话,他自报家门,说自己是谁是谁的朋友,顾锦也没听清,只听到他说最近要装修别墅,询问能不能用内部价定制一整套的全屋家电。
顾锦用笔帽敲了敲额头,“当然没问题,这样吧,我把我们销售部员工的联系方式给你,看哪家线下门店离你的住处最近,让他们派人上门去和你谈。”
挂了电话,顾锦自嘲地笑了笑,拉单这种事根本就不是市场部的职业范围,单子成了,最后拿到提成的人也不是他,也不知道他在费心费力个什么劲。
也许是是因为市场大小固定,此消彼长,中翔多卖出一台,就意味着丰凌要少卖一台,幼稚又天真吧。
当然,他对中翔这个公司也有一点微小的情怀,毕竟是他努力走出深渊之后收留他的地方。
销售部那边倒是很高兴,最后接下这个单子的同事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说要请他吃饭。
下了班,顾锦照常跟同事们寒暄几句,顺着人流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他不太喜欢跟人挤,主动站在旁边让出位子,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进了电梯。
终于,电梯间只剩下了三三两两的人,电梯开了,站在顾锦身后玩手机的两位同事目不斜视地跟随着提示音往电梯门走去,一个不留神,直接把他往前撞了好几步。
他踉跄几步,迎面撞上电梯里一位男士的胸膛,额头产生冰凉而坚硬的触觉,磕得他生疼,他的视线顺着男人骨骼突出的脚踝一路上移,看到了西装口袋里插着的银色钢笔。
与此同时,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胳膊,平静无波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站稳。”
顾锦的瞳孔微微张大,站着了身子,后退半步,视线终于落到了男人的脸上。
男人很高,面部线条也很冷硬,深邃的眼窝里是一双黑得有些纯粹的眼睛,垂眸看着你的时候,宽大的身影把你整个人笼罩,好像是野兽盯着猎物咽喉,有一种下一秒就要撕咬上来的压迫感。
身后的两位同事已经收起手机,慌慌忙忙地道歉“对不起谢总。”
谢景深微微晗首“以后走路不要看手机。”
“好的。”“下次不会了。”
顾锦站在一旁,也跟着含糊地叫了声“谢总”。
电梯里重新安静下来,顾锦注意到这两位同事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离得这么近,他甚至听不到他们的呼吸。
大家好像都很怕他,但也许顾锦见识过谢景深脆弱不堪的一面,所以看着旁人对待他的态度,反而觉得有些奇异。
顾锦抬起头,看向谢景深的侧脸,回忆起一些很奇妙的因缘际遇。
记忆里,嘈杂而紧迫的急救中心,各种仪器响个不停,一个自杀割腕的人,和一个过度服药的人,在相邻的两张床上抢救,中间仅仅隔了一面布帘。
后来,帘子拉开,他盯着男人苍白的脸发呆了好多天,男人有时候睡着,有时候醒着,偶尔还会呕吐,顾锦就这样看着另外一条生命在自己面前挣扎,一如自己一般狼狈。
他也不是刻意想看他,只是那个荒芜又杂乱的背景里,好像只有这一个安安静静又活生生的东西,可以被他看着。
后来他们又在精神科遇见,坐在同一张走廊的长椅上,等着被叫号。
顾锦偏过头看向他,只注意到男人高耸的鼻梁,那时候的他思维都迟钝下来,慢悠悠地开口问“是你啊”
谢景深转过头来看他,浓密的睫羽搭在他漆黑的眼眸上,意外显得有些迷茫。他看向顾锦还包着纱布的手腕,半晌,开口说“以后别再尝试了,很疼的。”
当时的他刚开始吃抗抑郁的药物不久,药物偷走了他所有剧烈波动的情绪,他不再会半夜里哭醒,不再会觉得痛苦到心脏抽痛。
他只觉得浑身都很重,明明都没有扯起嘴角礼貌微笑的力气,明明周围的空气沉重得像被包裹在沥青里,当时的顾锦却还是从这不痛不痒的一句话里,感受到了一点能让他喘息片刻的新鲜空气。
他立刻红了眼睛,连这一点点情绪波动,都显得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