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苟延残喘,油尽灯枯,便是山珍药石养着,顶多拖上一年半载。
血脉里有一阵针刺的锐痛,叫她一时站立不稳,后撤了一步,负在身后握着折扇的手指收紧,“你已成了宦人,抢着当什么皇帝,三十万麒麟军屯兵陵林城外,你无论如何算,也没有胜算,你投降罢。”
那精致倾城的容颜苍白无色,背后有齑粉散落,是挂在折扇上下垂着的玉玦,变成了粉末,散在地上。
她看不见,但他看见了。
盯着那齑粉,眼睛里便涌出了热流,一滴滴汇聚,模糊了视线,成河一样的泪水流淌着,哭得脸变了形状,忽然就不恨了,他恨父皇,恨母后,恨王宫里所有的人,也恨她,想叫她跟他一样下地狱,在臭水沟里过日子,堕落进深渊,永远不能翻身。
忽而便不恨了。
司马慈自矮榻下取出一方帕,递给她,“出地宫的另一条道,崔呈崔灈已有二——”
话语未落,箭矢自喉间穿过,鲜血喷溅,崔漾接住人,听见铁链的响动,尚未及反应,长剑自背后穿胸而过,鲜血与司马慈的鲜血混在一处,崔漾搂着人,踉跄了一步,跌下了台阶,勉力才站稳。
疼痛似乎不是最要紧的,她想回头,脑袋却是木的。
“父亲!小九不必死,可以叫她做长公主,再不济制住她,废了她武功,关起来就好了,留她一条命,父亲——”
“住口!妇人之仁!你当她是灵帝么?她不死,你我休要坐稳这个皇位,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
耳朵里都是嗡鸣声,说话声忽远忽近,只听得见她日渐浓重的呼吸声,是了,当日她怀疑暗卫营里出了奸细,否则以沈熔几人的武功,如何能叫人截走,甚至三番两次劫持成功,一路送到了越地,她把暗卫排查了一遍,独独忘记了这两人。
这地宫里昏暗闭塞,血腥味浓重,叫人作呕,崔漾抱着司马慈的身体,轻飘飘一把骨头,抱着有千斤重,手臂,腿脚,全使不上力气,但到底是没倒下,转过身,语气轻飘飘的,“父亲,你好了。”
那剑尖滴着血,面上都是鲜血,崔呈眸光复杂,“漾漾,休要怪为父心狠手辣,这一日,早在十四年前,便该到来了,为父这一生,必定是要做成这一件事的,你威望太高,为父留不得你的性命。”
不再疯癫的人纵是蓬头垢面,亦虎目生威,与十四年前的权倾朝野的安定侯别无二致,熟悉,又陌生。
真的好了,非但好了,还将她引来了这里,似乎想借司马慈之手,除掉她。
崔漾呼吸起伏,眼睛已被血污蒙住,扫了眼这被灰尘蒙出暗色的王陵,只觉半生荒唐,荒唐至极,荒唐可笑。
掌中是司马慈塞进来的青帕,上面记着另外一条出去的路,崔漾扫过一眼,掌心反转,内劲浑厚澎湃,击向剑尖,震出了卡在肋骨间的长剑,待那长剑落在地上,整个人衣衫被血和汗水湿透。
事已至此,已再无回头路,崔灈欲上前,却畏惧于那袖间翻涌的内劲,眸光落在对方胸腹间涌血的创口,惊骇不已。
崔漾自知那剑对准的是她的心脏,只她练武十四年,身体已有本能,避之不及,却也错开了些,留有一口气到现在,却不想死在这里,想来怀里这把骨头,半生颠沛受尽折磨,也不愿埋在这逼仄暗黑的地陵里。
收殓好他的尸首,算是他指明一条出路的回馈罢。
卫兵涌入帝陵,百十人众,崔漾在里面看见了不少面孔,下手极重,触之无不是脑浆崩裂,来一杀一,来二杀二,鲜血顺阶而下,尸首堆积,崔呈崔灈重伤咳血,骇然后撤,传援军,漾抱着人,提着内劲,往西北面奔袭。
“追——格杀勿论,死要见尸!”
帝陵里甬道四通八达,崔漾脚下走着青帕上的路线,渐渐感知到了一点风,几尽窒息的呼吸有了一丝能喘息的机会,无数次想停下脚步,但总记着怀里的尸首,带着这把骨头自湖水里出了山洞,已是日上中天。
背后浓烟滚滚,烈火冲天,是越国王宫的方向,看样子已烧了很久了。
崔呈想要顺利继位,所做之事必然不会叫人知晓真相,一把火,烧干净痕迹,便是有人一时怀疑,也无从查起。
要安排这么周详,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心机谋算,不知道从何时就开始了。
崔漾脑袋抵着树干,喘了口气,等这一阵晕眩过去,胸腹间要穴点住,伤势虽重,半个时辰里死不了,救治得及时,养个一年半载,又可以纵马扬鞭了。
手指手臂僵硬,凉透,便是烈日灼灼,也晒不出一丝暖意,崔漾抱不住司马慈,靠着树坐下来,清浅地呼吸,任由司马慈滑落一旁。
是了,当初想要皇子的,并非只有嘉元皇后,还有父亲,何等珍爱两个妹妹,却依旧将一人送入宫中,成为一国之后,另一个嫁入王家,年纪轻轻死于非命,搜罗天下武学,可她从小不爱武学,父亲一搜十年,家中书库她想进去,并不拦着,她却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书库不是给她准备的,她一直以为是给另一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