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落幕,满目疮痍,不管欲入侵或想捍卫的、大英雄或小人物、男或女老或幼,最后全将血汇去了嘉陵江水,以身填平了蜀口山谷。
气候应景,间歇暴雨,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新的状况发生原本还生龙活虎的生起病,原本伤势较轻的恶化,原本油尽灯枯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霜重鼓寒声不起新鬼烦冤旧鬼哭。
满目是烟环雾绕下亲人们提心吊胆的互相寻找,充耳是断刀残枪旁爱侣们明知找不到还想找、身体尚在向前倾腿脚却禁不住往下瘫时的痛不欲生
仙人关的那些战俘,在盟军尽力救护下也只有谢云逸许锁昌等寥寥几人勉强生还,且多半会落得终身的残疾;因小见大,景、郭、洛三家尤其景氏铁鳞卫,为将敌人诱到死亡之谷同归于尽究竟牺牲了多少
“不能保护弱者,要这一身武功何用”初时,吟儿难掩唏嘘,也曾跪地痛哭即便川蜀乱世尽介胄之士,都不曾把曹王府完全赶出短刀谷,那些决心同样坚决的金军依然存在于南谷与宋盟分庭抗礼,虽然只差毫厘他们便可以如轻舟所布局的那般和死亡之谷一同灰飞烟灭
如果说金覆灭宋是行百里路半九十,那么,宋覆灭金则无疑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吟儿情绪的失控还因为,林阡和闻因又一次的下落不明,以及凌大杰在阵前对她的天谴诅咒,前者算已习惯,后者突如其来她原以为她早已修炼得脸皮极厚、不惧去面对父女的决裂,直到那一刻她才发现她还是得远远躲在盟军的后面,懦弱到连一句来自完颜暮烟的“对不起”都发不出声。唉,有些事,真是要到发生后才能体会真实心情,先前怎么胡思乱想都白费
“金军妄想再将阵线前推。”勉强收拾心情,刚进帅帐便听徐辕如是说。这几个时辰里,体恤她心情的徐辕一人当做了三人在用既要像林阡那般领导群雄攻守兼备,又要代她一次次同金军交涉,更要一如既往地安抚弱者或伤病。
“天骄,发生了什么”她不明状况,这才过去几个时辰怎么可能又打起来断粮缺人再加糟糕气候,下一战无论如何也该几日之后。
“贼心不死。”徐辕告诉吟儿,金军在谷内确实不占上风,却当然不愿意一直处劣势,退一步是被瓮中捉鳖,进一步却是克敌制胜,急于有路可走的他们,为了改变现状而不止一次剑走偏锋,“金军已然开始打起青枫浦的主意灭魂来报,控弦庄的人去探过那里,不止一次,鬼鬼祟祟。”
“青枫浦”吟儿一怔。
“好在我军手里还有不少谈判筹码,无论如何,那里都不能被金军冒犯。”徐辕说,这不仅是家园寸土不让的缘故,还因为青枫浦素来是烈士坟墓。
“确实不能由着他们避实击虚,骚扰了那里来对我们攻心,借此机会继续向北扩张。”吟儿忿忿握拳,“用这损招,太可恶了。”
“不仅青枫浦,还有毗邻的万尺牢。那地方一直是败类囚牢,其中不乏金军重犯。天骄,主母,莫被金军声东击西,放出那些妖魔鬼怪趁机作乱。”荀为提醒,“必须尽快逼他们向南退远,否则,一旦狗急跳墙,必是心腹大患。”
徐辕、吟儿皆是一惊“荀军师说得对。”
这么不巧是青枫浦和万尺牢,谁都想不到这两个地方有一天会成两军交界,但这两个地方岂能被金军触碰
徐辕立刻说“我这便去交涉。”说话间却不经意地捂了捂胸口,掀天匿地阵消耗了他太多体力。
“天骄”吟儿虽然身上也挂彩,却比天骄伤势轻得多,交涉的事本该她来负责,她不能再这般沮丧,理应打起精神来“我代你去。”
“可是”徐辕回头,欲言又止,很显然这次交涉和前几次不同,盟军必须直面曹王本人,态度强硬地要求他们暂往南退、抑或是永远地撤出短刀谷。
她微笑,正因为是直面曹王,所以才“不难。”
徐辕也被她感染地一笑“那就劳烦盟主三寸不烂之舌了。”
之所以还需费些口舌,是因为盟军交不出曹王最想要的“孤夫人”,而只能拿曼陀罗、懒神秀之类去凑数。
虽坚定负重前行,也难免步履蹒跚。吟儿永远都忘不了,清早一度爆燃的战路烟尘中,她也曾忘乎所以过片刻功夫,由于担忧至亲的安危而奋不顾身、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内张望,忽然望见,终于望见路的彼端那个男人和自己一副表情一样举止,甚至照镜一般地长吁一口气隔着无数机关陷阱,背负万千子民责任,他们只能够沉默无言、终究因为对方还好好活着而满足转身
他们,是焦急互相寻找的无数对亲人之一,却是其中唯一一对不能相认、甚至不能在找到后有欣喜流露的。
不过,那注定只能是个插曲,空间已经随时间一起越来越远
吟儿深呼吸了一口,鼓足勇气拾阶而上,短刀谷人的家园,父亲他,不应涉足。
事已至此,无论宋军还是金军,在见过她和完颜永琏阵前交戈、你死我活了一次又一次之后,都已不再怀疑他们会因私废公,他是金国王爷,她是大宋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