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之所以处变不惊,其实是携策于心不动声色,早在闻知闹事的第一刻,他便已差人去告知徐辕,“将谈寨主带来调军岭。”
当初徐辕遣亲信把谈孟亭从青州找到护送入泰安,是为了让谈孟亭对杨鞍劝说回归,只不过后来无需他老人家出马了;而如今,谈孟亭的作用俨然可以就势反转他可以帮杨鞍来说服国安用的属下们接受回归
一个时辰,也该到了。
“天骄。”“徐大侠。”终于,激进者稍事平息,纷纷退开一条道来,“寨主”“是寨主”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发现,眼下这个由徐辕扶进来的老人,竟然是旧时的大当家。为何竟白发苍苍。
实则,营帐边上,那个颓废不堪的中年人,也不像当年他们雄姿英发的二当家了。
山东义军,何故竟成了如今模样
“从前黄掴阿鲁答招安,只有我一个人动摇,弟兄们都坚守住了,打得那么好,几年都没教他们得逞后来胜南和宋贤都回来了,和新屿、二祖、安用、鞍儿一起,在沂蒙、青州、潍州和泰安,一场接一场地赢”谈孟亭老泪纵横地叙说,杨鞍绝望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微光,好像认识他,好像知道这些事。
“可是后来,黄掴阿鲁答他太阴毒,他离间分化,他把二祖和鞍儿分化了,把胜南和鞍儿离间了,他还想分化鞍儿和安用,他只差没分化新屿和胜南了”谈孟亭说时,人群中总是有人动容。杨鞍神智倏清,定定望着他。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谈孟亭言简意赅,就是山东之战的真相“我一直想,弟兄们都扛得住死一样的打击,那就没什么扛不住了,所以我隐居青州,一是忏悔,二是全心相信我却忘了,弟兄们自己会以矛攻盾,最尖锐的矛,最坚实的盾,两败俱伤黄掴阿鲁答,真是险恶啊。”
他说时不住咳嗽,借以掩饰泪花,众弟兄原有恨他的,如今已说不出对他这个人是什么心情,只是看到他眼里折射出的自己和彼此时,悔恨者、动容者、唏嘘者众他们同样完成不了他不能完成的,比他多走了无数弯路到最后仍在水火,明明可以有出口却仍固执地停在水火
“我那时候真是害怕啊,怕这分裂无止境,怕我们红袄寨成为又一支耿京义军好在,黄掴阿鲁答他失败了,因为到新屿和胜南那里是分不动的”谈孟亭瞪大了双眼义正言辞,再不像适才那样断断续续,“那么,能不能从那里转圜胜南和鞍儿和好了,二祖和鞍儿和好了,鞍儿和安用,他再也分不动了”
“寨主”杨鞍清醒少许,踉跄上得前来,却悲痛欲绝、脱力跪在他脚下,“对不起,鞍儿有负所托”
“回来就好。”谈孟亭眼中全是恬淡,“孩子们,我想看到,你们的坚持,终究还是赢了我。”
一片沉寂,林阡看着这当中确实有人在思考、在失神,却有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的惊慌惊慌什么被看穿了,他们是受人之托故意在鼓动分裂,明显是黄掴驱狼吞虎之策的尾巴。那几个宵小林阡一目了然,他知道要提醒国安用下一步对他们留心。
“不能让他回来杨鞍叛变,手握性命无数,按罪需死,他的党羽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寨主,我们当然愿意回到旧日的兄弟情义,但是,兄弟情义是他先拆裂,是他先拾起矛攻击我盾,这一切不能就这么算。”“不错,杨鞍党羽必须伏罪”沉寂过后,却又有人开口,可怕的诱引和哄抬,使敌对的气氛瞬间白热。
林阡蹙眉,饮恨刀随刻出手,迅疾如电,直钉在第一个宵小的身侧,正好那人站在一酒架子旁,霎时木屑四溅,酒坛摇摇欲坠。那人脸色煞白直直看着林阡,林阡斩钉截铁“谁再提及党羽二字,我便认他是黄掴收买。杀无赦”
那人因被看穿,吓得当时便收声,霎时反对者气焰就少了许多,只留下真实的、唯一的反对原因杨鞍等人可以回来,但不能前事不咎。
“盟王,我家三个兄弟,都被那梁宿星杀死了。”“腊月廿八那一战,便是杨鞍的手下,害了我手下的兵,这笔账,一定要算”“是他说兄弟间要不分彼此的,结果他手上却有我的人命,教人不得不对他划清界限。如今他想回来就回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怕我地下的兄弟不痛快啊。”这些人,说得真情流露,甚而至于泪流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兄弟们”杨鞍在地上使劲地磕头,那情景教人看见都心酸。妙真理亏,唯能说,“哥哥只是一时糊涂。”“没想到会这样”“请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只是,妙真的声音被淹没在群情中,越来越小。
“盟王,寨主,即使前因、过程他都没错,但结果已经注定,他确实破坏了红袄寨的兄弟至上,所犯之罪空前恶劣。即便我们愿意他回来,他也必须付出代价。”国安用示意麾下们静下来之后,转过身对林阡和谈孟亭总结。
“只要弟兄们能合而为一,前仇不记,共同抗金,带红袄寨走回原路愿以我之死,祭兄弟情义”杨鞍伏地恸哭。
“死不过说说而已。”国安用冷笑一声,“盟王当靠山,他什么大话都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