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等雨小了些,楚风月病情也缓和了不少,此刻正伏在徐辕身旁安睡。徐辕一动也不动,自是不想扰她,心想不如天明之后雨停了再走,也好防止她病情恶化。
天色忽明忽暗,沂蒙雷辊电霍。徐辕思绪前所未有地乱,自得知楚风月对自己有意,他的头就一个比两个大,他的心就百转千回七上八下
徐辕,徐辕,你的职责是帮主公一匡天下,哪有闲暇与个女子风花雪月去,何况还是楚风月这种尽管徐辕嘴上说她过去是金将没事洗心革面就可以,但毕竟,此刻红袄寨最大的敌人是纥石烈桓端、邵鸿渊,他们,到底是她的师兄甚至师父
但风月一片真心,我岂忍心拒绝徐辕认认真真、思前想后花了半夜时间,既怕连累了盟军,又不忍辜负楚风月的深情。忧心程度,矛盾水平,直追当年黔灵峰上的林阡把敌国女放在身边的魄力,徐辕想,主公一个人有就行了,我不能跟金国女子有交集但楚风月,竟还说宁可放下她在敌国的一切,一心一意追随他天涯海角,徐辕扪心自问,自己可以放下南宋武林的一切与她去双宿双栖吗不,他办不到。既然他办不到,就必须敬重她的勇气,就无资格断然伤害她的真心全意
何况,他也真说不好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想了几个时辰都没有任何结果,忽察觉身旁楚风月有动静,徐辕立即看她“你醒了。”
“嗯。”她脸色还有些苍白,“天骄竟然守了我一夜”
“昨夜你病得凶急”
“背上这伤,也是你裹的。”她查看到了,脸上绽出个微笑来,“我很喜欢,像石头一样地喜欢。”语声虽弱,却很清晰。
“风月。”他一怔,脸上莫名滚烫。
“回去吧。”楚风月说。徐辕看她病好了又是种姿态,哪晓得这姑娘到底什么意思,心想女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难捉摸。
虽然徐辕这辈子真正接触过的女孩子也就蓝玉泽、柳闻因两个。
“天骄昨夜似是说,天骄与我一样,一样是为了救赎。”回去的路上她问他。
“是。”徐辕语气忽然变沉重。
“我昨夜只听到前一半,似是与天骄的父亲有关却恨正巧那时撑不住,天骄的成长经历,我只听了一半。”楚风月问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徐辕只想洗清父辈的罪,为南宋武林谋福祉。”看她清醒了,徐辕却不想再说。
“实则那些过往的事情,从你扬名时便已烟消云散,故而父辈的罪,早就洗清了。”楚风月虽一知半解,却大抵清楚了徐辕为何甘居林阡之下,因为他担负这一切竟带着某种强烈的救赎感,“这些事,天骄是否从未和别人说起过”
“从未。”徐辕笑叹一声。金宋之分的卫道士,固执地看待别人的出身,其实,还不是他自己过分地介怀徐辕矛盾的心理,不可能跟任何一个别人分享。直到昨夜,被濒死的她听去,竟还记住了。
“其实,天骄这种矛盾,风月也有。”楚风月的心微微一颤,似心有灵犀一点就通,“还记得在仰天山上我与天骄初次相遇,刻意强调的话吗。”
天骄一愣,不知哪句。
“我一个金人,在金国游览名山。”楚风月苦笑,“可是,我真的是一个金人吗,为什么记忆里总是抹不去江南的情景,为什么在中都我一切都不能融入,为什么,得到的一切都那么虚空,没得到的时候确实追逐,可即便得到了都好像假的”
徐辕静静聆听着这种同病相怜的矛盾,点头,楚风月跟楚风流、楚风雪都不一样,楚风流为了报答王爷的恩情数典忘祖,楚风雪又是一出生就在完颜家享尽荣华,唯有这个楚风月,成长经历中,金宋掺杂,立场难明。她哪里想到过要走上这条路,但既被安排在这条轨迹上了难道不走
“唉,所以我理解天骄的心情。然则既然天骄的潜意识里,很在意一个人的出身那么,天骄又如何能不介意我的过去”楚风月垂眸,突然神伤,“可见你昨夜的话,都是敷衍。”
“不,风月,绝非敷衍。你本不是金人血统,且杀人也是战场难免。只要你肯洗心革面,盟军一定会渐渐将你当做自己人。况且这些年来,归顺盟军的敌人不少,北人女真人西夏人都有,我们的观点,也都在潜移默化地改变。”徐辕说,“从主公决定跨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我们都要改变观念了。”
“但有些思想,是根深蒂固,很难拔除的。接受我入军营是一回事,接受我入生活只怕是另一回事了。”楚风月哀愁,苦笑一声。
“风月。”他停下脚步,略带无奈,“待山东之战结束,我会专心考虑我们的事,到那时,一定会给你答复。”他说得当然很认真,这件事本身焦头烂额,而他原先就日理万机,必须等山东之战结束了静下心来想。
待山东之战结束。她忽然想起,有人说起过一样的话。“待山东之战结束,姐姐就帮风月拿下捞月教教主的位置,如何”当年,捞月教教主不是柳峻,也不是向一,地位空悬在河南,楚风流若开口要,是轻而易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