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宋涣在骨子里,是一个极为固执的人。
他从小到大,便相信世间万事,都有一杆秤。
这杆秤不是用来评判事情的公正与否,而是去用来计较个人得失的。
他知道,屡屡虐打他的太后,在平日里总是潜心礼佛,甚至开国库修建大大小小的寺庙,说是为下辈子积累福祉,再也不要来这深宫。
宫里逢年过节,也常有僧人过来祈福,他衣装得体地在最前沿跪拜,却有一个小沙弥看到了他不小心展露出来的手臂,上面的伤疤深可见骨。
对方在一个深夜偷偷摸到禁宫来,告诉他,陛下的下辈子,一定不会过得那么苦。
那晚,太后因还未修缮好的太后殿大发雷霆,而他被前者毒打一顿后,躺在冰冷的地上喘息,恍惚地听到那小沙弥隔着宫墙,为自己诵了一夜的经文。
他那天睡得很熟,睡醒后,竟也奇迹般地吃到了冷透了但又同样香甜的芝麻汤圆,却听侍奉他的宫人语带嘲弄地告诉他,那小沙弥被乱杖打死,罪名是擅闯禁宫。
赵宋涣还记得那日的汤圆,甜得发腻,他在宫人离开后,把咽下去的汤圆全部呕了出来,直呕到喉咙口冒血,疼得眼前发黑。
他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隐约地感觉到,这世间的种种,都是平衡的,正如那杆秤一样,好与坏的份额都是定值,他坚信着一个人不能承受太多的好,同时也不会支撑太多的坏。
由此,在那天那碗冰凉的汤圆过后,他就在期盼着自己得到解脱的那一天。
事实上,他从未奢望过,自己在某一天,可以活着离开禁宫。
而现下,他不仅活着离开了禁宫,甚至有温暖的被褥与足以遮风挡雨的住处,却时时觉得尤为惶恐,便在吃食上,小心翼翼地苛责着自己。
世间突然对他那么好,他怕他一不在意,就失去了这份好。
赵宋涣的眼睛慢慢地凝聚在眼前的小米粥上,嫩黄色的小米粥像是带着生机勃勃的活力,几近是不讲道理地席卷向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的眼神渐渐晦暗了些许,便继续道
“我本来就胃口极小,不用在意我的吃食,太浪费了。”
他不自觉地在浪费这个词上加了重音,自己却都不知道这个浪费到底指代的是什么。
荣简默了半晌,突然又用勺子舀起了一勺小米粥
“我给你做的,就是让你吃的,你吃饱了才能养身子,浪费什么浪费我做了你不吃完才是真的浪费”
“吃”
她几乎强硬地把勺子递在赵宋涣的嘴边,暖意渗透在他干裂的嘴上,赵宋涣愣愣的,甚至都不知道张口,就听小姑娘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
“你再养养身子,明天就可以不吃流食了,我给你做糙米饭夹萝卜干吃三日后我就去打猎,我们吃兔子,红烧的怎么样”
他下意识地张嘴想要回复,荣简就眼疾手快地把勺子往他嘴里塞。
赵宋涣
他咽了下去,又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这才哑声开口,再一次拒绝
“我不用”
荣简皱眉,半开玩笑地冷哼“陛下放心,虽然我家小门小户的,但是多你一张嘴还是养得起的,看,这是什么”
她猛地把拿着勺子的手往赵宋涣面前一伸。
小姑娘的手白皙但粗糙,这时候张开的时候,指尖却还带着一点点发粉的圆润。
赵宋涣的眼神下意识地跟着她走,却没有回答。
荣简也不等他的答案,中气十足地回答
“一双勤劳能干的手”
她被自己的话语逗笑了,那方的赵宋涣却依旧愣愣的,荣简一挑眉,故意凶他
“怎么,陛下看不起我们小门小户吗”
赵宋涣这次动了,他看着荣简的眼,竟有些惊慌地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说着,局促地停了下来,看着荣简不动,荣简被他看得瘆得慌,便默默收回了手,打量了一会儿对方,这才有些困惑地嘟囔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倒是你不咋吃饭不说,还真挺会长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得那么高的”
赵宋涣慢慢低头,没有再说话。
倒是荣简再试探着喂他白菜小米粥的时候,对方乖乖地张嘴,没有再拒绝。
这一次,荣简喂下对方一整碗小米粥。
她满意地站起,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伸手过去,按了按对方发红的眼圈,头疼道
“不许再哭了,忍住。”
赵宋涣的脸颊还有点热,这时候由着她按,末了,才低低地应了声好。
荣简这回满意了,她哼着歌把碗筷洗了,然后重新再回到床榻上,和赵宋涣大眼瞪小眼,对方停了半晌,却道
“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荣简默了几秒,倒是乐了“您这三级残废手脚都动不了,还想做什么”
赵宋涣的耳朵有些红,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听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