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先容我问他两句话。”边说边握住了陈盎的手,趋身道,“公子若能听见我的话,就动动手指。”
众人紧张地盯着那只手,可惜等了半晌,毫无反应。
大夫又将手压在他的腿上,“公子再动动腿,不必多用力,只要动一下就好。”
遗憾的是连腿也毫无动静,众人一时面面相觑,陈侯惶然追问“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受了重伤手脚无力,或者养两日恢复些元气就好了”
那大夫无言地望了陈侯一眼,又探手把脉,半晌叫了声侯爷,“令公子这伤势,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陈夫人白了脸,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夫不妨明说了吧。”
那大夫只好把自己的疑虑和盘托出,斟酌了下道“公子身上这些伤看着严重,其实大抵是皮外伤,骨骼虽有错位,但不会伤及性命,也不会累及以后行动。小人仔细查验了一番,其实最要紧的,是颈骨受了重创,以至于公子颈项以下没了知觉”
没了知觉,那可不是好事。尚柔的眼泪凝固在眼眶里,听那大夫解释,一字一句听得仔细。当大夫说剧痛或许能够唤醒他的知觉时,她转身从案上取来了一把剪子,向陈侯呈敬了下,“父亲,试试吧。”
陈侯虽然平时常教训陈盎,但打心里来说,还是溺爱这个儿子的。这明晃晃的剪子送到面前,他不敢下手,也不敢去接。尚柔又望了望婆母,陈夫人早哭得泪人一样,哪里能去验证。两个小姑年纪小,更轮不着她们,算来算去只有自己动手。
按捺住心头的激动上前,打量那鼻青脸肿的五官,隐约还能窥出一点陈盎的影子。她举着剪子,轻轻在他手臂上刺了下,结果当然是毫无反应。
大夫在边上鼓劲,说“少夫人不妨用力些,就是要他吃痛,才能试出究竟有没有知觉。”
尚柔握紧剪子,这回使劲扎了下去,她能够感觉到尖利的顶端刺穿皮肤,深深扎进了他肉里。她有些慌,抬眼看他,他还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她放声大哭起来,说不清楚是难过还是高兴,眼泪大颗大颗滴落,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一时屋子里哭声四起,简直像死了人一样。陈夫人掩面,“我的儿我的儿,怎么成了这样好好的,难道下半辈子就要瘫在床上了吗”
陈侯睁着一双猩红的泪眼,上去追问大夫,“还能不能医好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也要医好他啊,大夫”
当然医者父母心,断不会把话说得太死,大夫道“再调理调理吧,眼下看来是伤了颈骨,将养一段时间试试针灸正骨的法子,或许还有恢复知觉的希望。只是不敢打保票,小人医术不精,侯爷可以另请高明替公子看看,万一有别的办法,也是造化。”然后便研墨开方子,暂且只能开些舒经活络,活血化瘀的药,复又交代两声,就拱手告辞了。
陈侯失魂落魄,看看痛哭的家眷,又看看床上躺着的儿子,心里恨出血来。
“说过多少遍了,少出入那些风月场所,在家多多读书,考取个功名,但凡听我一句劝,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样下场”
陈夫人是个半点容不得丈夫责怪儿子的,带着呜咽的哭腔立时反驳“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快想办法请得宋提领来给他诊治吧”
陈侯因她慈母多败儿,早就不满得很了,见她还声高,愈发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惯的惯子如杀子,他有今日,你功不可没”
陈夫人自然不愿意领受丈夫的责备,怒气也有方向转嫁,愤懑看了尚柔一眼道“他做什么经常流连在外不回家,还不是因为家里没人关心他吗人说妻贤夫祸少,澄川是没这个命,娶得一位体贴入微的妻子整天在家扮什么高门千金,半点不懂得讨丈夫喜欢,他不往外跑,难道在家焐那块冷冰冰的石头吗”一面扑在陈盎床边嚎啕,“我的哥儿,是谁害了你,爹爹和阿娘一定将那伙贼人碎尸万段,给你报仇”
那厢报官的家仆很快带回了县衙的人,陈侯忙迎出去商议案子去了,外面廊上叶嬷嬷进来回禀,说“安哥儿想是知道父亲遇险了,在房里哭得哄都哄不住,大娘子快瞧瞧去吧。”
尚柔哦了声,抹泪对婆母道“母亲费心照看官人,我先去看看则安。”
陈夫人连头都没回,尚柔也不等她应允,提裙迈出了门槛。
夜很深了,空气里夹带着凉意,让人神清气爽。巨大的圆月亮照得天地间亮如白昼,她偏过头看自己投在花墙上的影子,原来侧影也曼妙,腰肢也柔软,自己明明还年轻,为什么之前活得没有半点人样
回到房里,安哥儿睡得很安稳,是叶嬷嬷有心借着孩子,把她从那片兵荒马乱里摘出来的。
她站在摇篮前看着孩子天真的睡颜,看了半晌,方踱回自己的内寝。这里没有外人,只有祝妈妈和叶嬷嬷,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笑道“他不能再往我脸上抹黑,将来也不能祸害孩子的前程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