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柜台看书,突然来了一个俊俏少年。
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而且走起路来恨不正经。水蛇腰不自觉扭动,上下带动臀部和胸脯,整个人就像是蟒蛇成精。
“请问,是赵子曰先生吗”陈茂生刻意压着嗓子,让自己尽量雄壮一些。
赵瀚反问“你认识我”
陈茂生说“我常在酒楼唱戏,自然认得先生。”
“哦,原来你是唱戏的。”赵瀚笑道。
这个笑容很真诚,并无任何歧视,陈茂生能够感受得到。
他犹豫再三,忍不住问“先生,良贱真能平等吗”
赵瀚解释说“若论人格,人人生来平等。当然,如果这人做坏事,品行不端,那他就不平等了,他的人格非常卑劣。”
陈茂生又问“我没做过坏事,是不是比做尽坏事的老爷们更尊贵”
“对,就人格而言,你比他们尊贵,他们给你提鞋都不配。”赵瀚斩钉截铁道。
陈茂生突然笑起来,发自内心的高兴。但他很快又疑惑“可为什么,这些人格卑劣的老爷,又能有钱有权作践咱们呢”
赵瀚回答说“他们的权位,有些是继承自祖宗,是他们祖宗传下来的福荫。有些是自己挣来的,坏事做尽,不修德行,却得了好处。”
陈茂生愈发疑惑“做尽坏事,人格卑劣,却能得好处。我不做坏事,人格尊贵,却被人欺辱。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赵瀚反问道“满朝禽兽,身居高位。贪官污吏,残害地方。他们还自诩有德行,天下这般道理不多得是”
陈茂生顿时怒道“那你的格位论还有甚用写出来消遣我们这些贱户吗”
“我也是贱户,我是流民,我是家奴。”赵瀚说。
陈茂生愣了愣,低声问“那有甚法子,让老天爷开眼呢”
赵瀚说道“你唱戏的,该是乐户吧凭啥乐户生来就低贱就算你们的祖宗做错了事,这也过去两三百年,十几代人了,怎能还揪着不放。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就是这个道理。”陈茂生连连点头。
赵瀚也低声说“既然是这道理,那便是朝廷的规矩错了,要让朝廷把规矩改过来。”
陈茂生问“怎才能让朝廷改规矩”
赵瀚笑道“朝廷要改,早就改了。便是皇帝答应,做官的也不答应。他们若答应了,还能随意欺辱你吗他们不肯改规矩,就是为了骑在贱户头上作威作福”
陈茂生默然不语。
赵瀚又说“既然朝廷不改规矩,你想不被人欺负,那就只能建个新朝廷。”
陈茂生猛然抬头,一脸惊骇的望着赵瀚。
赵瀚微笑道“你若想去报官,那便去吧,反正我不承认。我是童生,你是戏子,看官老爷相信谁。”
陈茂生虽然感到恐惧,却又没来由的有些兴奋。
左思右想,陈茂生问道“赵先生,以后我还能找你说话吗”
赵瀚点头道“我每月来酒楼三天,若有什么话,尽管来找我说。你是乐户,我是家奴,咱们该是兄弟才对。”
“那我先走了。”
陈茂生捏了捏拳头,迈步朝门外走去,水蛇腰也不再扭了。
一想到要陪糟老头子过夜,他就恶心得发吐,脑子里全是赵瀚说的那些话。
“茂哥儿请”家奴守在轿旁。
陈茂生恢复做派,轻移莲步而行,缓缓坐入轿中,娇声吩咐“烦劳,帮我买本鹅湖旬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