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太穿着一身西装领呢子短大衣,这年头很少有人这么穿了,老太太都不这样。
观音村那乡下更少见。
她不看别的老师教授,只看万长生,看儿孙那种溺爱的眼神表情。
过来随手抓了办公桌上的什么本子就打他,但谁都看得出来还是打自己儿孙的力度“明明不调皮,非要装着这么调皮做什么”
万长生笑,起身把自己刚抄好的学生名单收兜里。
然后扶着老太太,一起看着系主任热烈引导过来的人群,特别是中间这位头发稀少的老者,这还提醒他看了眼身边老太太的头发。
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就像苟教授永远都穿得严谨的西装衬衫,挽在脑后用网兜兜着。
关老太发现他又走神,忍不住再打一巴掌“荆老师,北派篆刻的大家,皇宫博物馆的摹印专家,你师父当年就是从他那走上篆刻之路的,一辈子的朋友这就是万长生,那几枚印都是他刻的,但主业不在篆刻上,所以得赶紧找个师父把他拴着,成天到处瞎忙活”
旁边那些老师研究生,羡慕得口水都要出来了
老苟是走了,可根本就没有放下给万长生铺的路,连系主任都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生怕万长生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要是敢拒绝,估计他真能给万长生搞几个不及格重修。
可是这会儿不敢随便插话。
足见这位专家的地位。
平京皇宫博物馆的专家,基本上在国内文化界那都是达摩院似的人物,只有最好的才会待在那里几十年如一日的深钻精研。
平日里都难得看到这号儿人物在外面露脸,基本上都是外人不知晓,行内比天高的存在。
这是为了万长生来的江州,面子可真够大。
颜从文的表情,则是一阵红一阵白的直抖抖。
这是走了靠山,可换了座珠穆朗玛峰来
特么都是什么人啊,命咋这么好啊
好多人一辈子都想巴结这些大家,人家都爱理不理。
现在怎么感觉是万长生爱理不理。
其实他态度多好的“荆老师好,师父还在的时候,就教导我把篆刻跟雕刻,还有雕塑结合起来,所以我现在正在攻读蜀美的国画跟雕塑专业双学位。”
眼前这位身材微胖,头发稀疏的老头儿,一点没有专家大家的飘逸风采。
就跟电影里面那位火云邪神似的,还好衣服不至于是背心人字拖,但古板程度和苟教授如出一辙。
现在背着手笑眯眯看万长生“那研究出来什么没有啊”
万长生摇头“还各归各,没能融汇贯通。”
老头儿伸手“你的刀呢,老苟说你成天都带在身上。”
说得好像万长生是什么武侠刀客一样
万长生想想从兜里摸出那把有小皮套的篆刻刀“以前没事儿就摸出来刻两下,但这一年,自从全面接触雕塑以后,我的注意力就转移了,很少有时间,也很少有心情,随时都摸出来刻两下。”
系主任脸上着急
颜从文恨不得举起旁边的键盘砸万长生的脸,但又巴不得他不识抬举,惹怒了大家。
可惜大家只是对手里的刻刀爱不释手“听老苟说过好多次,这么贵的刻刀,他一直都犹豫到底值不值得,会不会玩物丧志反而影响了他对印章的态度。”
他背后还有两三个中青年,也探头看刻刀,却不说话。
万长生还真不知道苟老和这把刻刀的故事,这会儿大方“送给您吧,师父是个严谨的人,什么事情都有板有眼,我这么调皮,幸亏是他不嫌弃。”
大家伸手“石头呢”
万长生犹豫下,才从自己兜里扣扣索索摸出一块。
荆老师把石头在手里颠两下笑了“刀这么好,印章石却这么便宜,你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万长生也笑“得看在什么人手里。”
这话有点傲,得了关老太小巴掌打手臂上,跟挠痒痒似的。
荆大家却浑不在意的只是看那方练习石“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九字印,你还真是随心所欲的自在,刚刚和好朋友分开”
万长生像被看破了什么秘密似的,讪笑下“差不多。”
系主任和关老太都探头看了下,但只有老太太敢问“哪九个字”
实在是那种篆书石鼓文,看着就跟天书一样,旁人真的很难完全辨认。
系主任的文学功底没得说“欧阳修的浪淘沙,开篇九字,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端着酒杯向东边的朋友遥祝,你怎么就不能再停留些日子呢万长生这种篆刻意趣很有古人之风啊”
满以为自己写的是密码电文,没谁看得懂。
谁知道遇见行家,就立刻被看破心中思想,这对万长生来说,是极少能看见的狼狈。
关老太惊奇的笑看万长生表情,应该从她认识万长生,看到的都是淡定从容,最让老头老太太们喜欢的这种温文尔雅,有志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