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
冬日的早晨,天还没有亮。曦何收起印水镜,抬头,室内灯火朦胧,他愣了愣,抬手幻出一方手帕,擦干泪水。又摸出印水镜照了照,发觉眼睛里面布满红血丝。
也难怪,用时间绵延之术延长当下时间,让他一次性看完九百年前半月发生的所有的事情,本着对璎珞的好奇,他又返回篁染的童年,发觉她们之间的牵绊从篁染两百余岁就开始了。
就这样薄凉的关心,也能让她以命相还吗?
起身走到卧室,掀起床帐,坐在床沿。
室内黑暗,他只能借着外面映出的微弱灯光,看清她的轮廓,她靠外面平整躺着,安安静静。
翻身轻轻的睡到她里面,因为一身寒气,怕凉到她,就直接在被子上侧躺着。
伸手放在被子之上,环住她,闭上眼睛,听她缓慢绵长的呼吸。
脑海中想着那些经历,从他们凡界初相识,到他为她而死。
从童年她闯入她慌乱生活,到她对她一剑穿心。
漫长的两千三百年,一直在孤寂中度过,一直都是,都是一人。
害怕别人的闯入,闯入的那几人,让她卸下心防的那几人,却让她更加孤寂。
为什么会有人经受这样的折磨,漫长人生,无人相伴,无人可依。
喉头哽的疼痛,鼻子酸楚,他睁开眼,眼中的泪水迅速盈眶滑落。
“难怪你要忘,染染,你确实该忘。”他将头埋进被子,被子温暖,有她的体温。
通天大火,熊熊燃烧,篁染站在其中,孤立无援。
她吓得全身颤抖,突见重重火焰之中,西阶垂头坐在地上,血液从他的胸口迅速弥散,犹如红莲花开,他一动不动,仿若死去。她泪流满面,向他走去,火焰顺着她的长裙腾起,她带着死意,向他走去。
她缓慢蹲下抬手放在他肩头,火焰迅速传到他身上,她内心悲伤,却又觉得安然,缓慢的靠着他的肩头。
她闭上眼睛,轻轻呢喃,“西阶……”喉头瞬间哽咽。
突然西阶动了一下,篁染抬眼,却见一张绝色的冰冷脸庞,她一慌,不知如何是好。
女子突然起身,一身金色华服,居高临下俯视于她,唇角扯起嘲讽,垂眼冷冷的看着她,低哑的嗓音,“篁染,你以为你是谁?”
她撑着双手坐在地上,身体却变回三百岁的孩童模样,张口想叫出那人的名字,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又是那种弱小无助的感觉。
女子突然幻出一把黑色古剑,对着她向下钉下。
她瞬间睁眼,从梦中醒来。
世界一片黑暗,心跳急促慌乱,稍微镇定一点,感觉到异样,身侧有什么在细微的颤抖。
她心一惊,屏住呼吸,凝耳听了半天,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适应了黑暗,看的稍微要清晰一点,缓慢侧头,试探的呼唤,“曦何?”
曦何僵住,脸在被子上擦了两下,抬头,温柔道,“你醒了?”
篁染探寻的瞧着他,“你……怎么了?”
曦何坐起来,压低声音,“没事。”
篁染也坐起来,“看你在发抖,是不是太冷了。”她低头看着被子,“太冷了,你盖被子啊!不过,你爬上我床做什么?”最后一句明显提高了音量。
曦何顿了顿,“额……外面太冷了。”想了一下,发觉不符合逻辑,他作为一个仙,是不会怕冷的,于是他垂下头一副准备受训的模样,“其实,我就是想搂着你睡,占你便宜。”
对于他如此的诚实,篁染很是无语,她对着天空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缓慢的抬起手抱住自己,像受惊的良家妇女一样,百无聊赖的缓慢语调,“这样啊,你这个登徒浪子。快滚,不然我要叫人了。”
曦何颔首,恭敬道一句,“得令!”然后飞快的滚下床,向外走去。
篁染看着他的背影,抬袖抹去脸上残留的泪水,伸手按着心脏,觉得空荡荡的难受。回头在被子上摸了摸,摸了半天,摸到一片水渍,她愣住,回头看向曦何刚刚消失的房门口。
侍女进来,点灯,她疑惑的皱着眉,借着灯火发觉真是湿的。
起床洗漱,出到厅内,发觉大门打开,冷风灌入。
她转步向外,天空暗色,曦何站在檐前,长身玉立,她缓步靠近,漫天大雪犹如杨华纷纷落下。
天地被纯净的白色覆盖,世界安静而柔软。
她站到他身侧,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弥散消失。
侧头,看向他,曦何也正看着她。
“冷吗?”曦何一边询问着,一边侧身捞起她的手,温热干燥的温度包围过来,下一刻自手上传来的温热传遍全身。
她轻轻勾起唇角。
曦何认真的看着她,她疑惑,不明白为什么那眼中会有浓浓的悲伤。
“你……怎么了?”
曦何仍旧看着她,却并不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