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官场的积弊就是企图卸责分谤,尽管是奉旨委派亲审的案件,也要檄调下属府、县审讯,以便万一发生问题时可以推诿卸责,外间如有
谤议,也不致成为众矢之的,独担过失。这些被调委的府、县也未尝不知,但上命差遣,身不由己,同时为要博得上司一个能员的称誉,也甘
受不辞。有时办案过于精细,又不善揣摩上司心理,往往马屁拍在马蹄上。例如绍兴府龚同绶提杨乃武与钱宝生对质,就大不合杨昌浚的心意
。胡瑞澜久历官场,不会不懂得这一套,因此在奉旨委派以后,就调宁波府知府--边葆缄来省审讯,一面以案情复杂为由,奏请缓审。外间不
明白他为什么四月初接谕旨,延至六月初还毫无动静,纷纷猜测,有的说他知难而退,奏请另派大员审理;有的说他因此案主犯和要证都已翻
供,正在作翻案的准备。 ――
其实这些猜测和胡瑞澜心中的主见正好相反。要说杨昌浚对此案怀有私心的话,胡瑞澜的私心较杨昌浚更甚。他因当初革去杨乃武的功名,以
致余杭和杭州府得以刑讯逼供,使杨乃武屈打成招,知道此案如果翻过来,对他自己也很是不利,索性冤家做到底,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维持原
判,不让翻案。他对杨乃武和小白菜的双双翻供,并不放在心上,认为只要动刑威吓,自可使他们服服贴贴,惟有案中的要证钱宝生,是全案
的关键所在,他不承认曾卖砒霜给杨乃武,案子就不能成立,但又不能对他动刑,逼他改供,因为他手里有着刘锡彬出给他的与他无干的证明
书。
正当大家都在猜测何以此案寂无动静的时候,老奸巨猾、胸有成竹的胡瑞澜忽然于六月十四日单独提审钱宝生。审讯的地点是制台行辕,同样
关防严密,不许群众观审。钱宝生在进署以前,仍旧怨声不绝,说他决不再诬攀杨乃武。胡瑞澜见他满脸委屈、惶恐的神气,知道他是乡愚胆
小怕事的人,便吩咐左右差役不要呐喊堂威,以免吓了他,随即和颜悦色地问他为什么卖砒给杨乃武。钱宝生见这位问官不十分威严,胆子略
大了点,就老实说:“小的并不认识杨乃武,杨乃武也从来没有到小店买过砒霜。”胡瑞澜沉吟道:“你既然没有卖砒毒给杨乃武,为何出具
供给,说十月初三日杨乃武托称毒鼠,来店购买红砒,难道不知作伪证是犯罪吗?”钱宝生道:“只因县太爷和章师爷到店里来,再三要小的
承认曾卖砒给杨乃武,小的因平白无故冤枉好人,良心上说不过去,不肯答应。县太爷和章师爷又要小的到县衙,在花厅里劝说了大半天,包
小的无事,不必到案和杨乃武对质,还写了张包票给小的,证明与小的无干,小的才在供状上画押。想不到现在仍旧要小的到案,并且牵连在
这桩案子里,无法回家,店里生意无人照管,坐吃山空,弄得店都要关门了,真是冤枉啊!求太爷放小的回家,小的宁死也不再作伪证,枉攀
杨乃武了!”胡瑞澜问道:“现在这张保证书在哪里?”钱宝生道:“在小的衣袋里。上次好几位太爷审问,没有问的小的要,所以小的也没
有交出来。”胡瑞澜假惺惺地劝诱道:“现在你把它交出来,放你回家做生意如何?”钱宝生欢喜得连连叩头称谢道:“若果如此,那就多谢
‘青天’太爷了。”随即从贴身衣袋里取出刘锡彬写的保证书来,双手呈上,便又不放心地问道:“是不是小的交了出来,这桩案子 就跟
小的无关,不必到案了?”胡瑞澜摆了摆手道:“这还难说,要看案子是否再有反复变化。回去之后不许乱说你是作伪证,冤枉杨乃武,要晓
得案子还没有审结,杨乃武是否冤屈,不能就下断语。”钱宝生诺诺连声,叩头退出。聚集在辕门外的众多百姓见他出来,争着围上来问他审
讯情形,钱宝生一语不发,自顾收拾行装,便匆忙搭船回仓前镇去了……
胡瑞澜从钱宝生手里索回保证书,目的不在于参劾刘锡彬,而是想消灭妨碍原判成立的重要凭证,使此案再也翻不过来。他于六月二
十日正式进驻制台行辕,同时会审此案的宁波府知府--边葆缄也已经来省,便在二十四日晚开始审讯。据七月二日《申报》载称:“虽行辕内
关防严密异常,但二十五日晨浙江按察司――蒯廉访、杭州府陈太守均已悉其底细。”底细如何,报纸上虽然没有明言,但大家都能猜想得到此
案不见得会翻的了……
杨乃武自从得悉胡瑞澜奉旨承办此案,一颗心就如落入冷渊,知道自己恶运临头了,似乎再也没有昭雪的希望;不过他也不甘屈服,
仍旧矢口否认和小白菜有同谋毒毙其夫--葛云飞情事。胡瑞澜问他:“既然没有这事,为何过去在余杭县和杭州府招承买砒霜地点、日期荦荦
清疏,且与钱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