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夫人的小宅院座落在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内,又狭窄,又幽暗,四周静悄悄,久久不见有人迹走动。陶甘看得准,便进去宅院在一扇白坯柴门上敲了三下,柴门“吱轧”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满头白发且又满面皱纹的老婆子探出脸来。叱道:“客官,没事休要胡乱敲门!”
陶甘彬彬有礼地问道:“正不知梁夫人在家否?”老婆子端详了陶甘那张不顺眼的长脸半晌答道:“病了。不会客!”说着“砰”的一声关紧了门。
陶甘吃了闭门羹,心中老大不乐。转念想,看这老侍婆的举止便知梁夫人的行迹不无蹊跷。会不会她们一面哄瞒衙门,暗里却在干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一带人迹罕至,正是做罪恶勾当的好处所。如今她无意露面,也没可奈何,只自认晦气,心想不如就此去林藩家碰碰运气……
林藩家的宅址陶甘早就熟记在心,但他却费了老大周折才总算找到,一路不知拐了多少曲曲弯弯的小巷。林藩的宅邸宽大深邃,巍峨的雕砖门楼庄严古朴,黑漆大门及两边粉墙修葺得焕然一新。大门上的铜饰在日光下闪闪发亮,门口一对石狮子呲牙咧嘴,令人望而生畏。陶甘注意到林宅的右首与邻院的高墙亘绵衔结,而左首则是一片瓦砾场。
林宅的紧对面有一小小的菜摊,搭着个凉棚。陶甘便凑上前去与那摊主搭讪。“掌柜的,生意敢情不错。对面那两家大户,三五十口人,吃的菜蔬总是你独家的生意吧?”
那摊主噘了噘嘴叹道:“唉,客官有所不知,那一幢是空宅,多年来不曾有人居住。另一幢倒是有人,宅主姓林,却上广州人。说的话象唱歌一般,一句都听他不懂。他们亦从不与我搭话。林先生在城外有一处田庄。每隔十日八日便有新鲜的果蔬整筐整箩地抬来。--我哪里能赚到他们一文铜钱?”
陶甘笑呵呵道:“我正是广州来的裱褙匠,未知那林先生可有些书画字屏的要裱揭。”摊主道:“那你倒不妨一试,他们听见广州话便热络。这里走街串巷的小贩艺匠都从没有进去林宅一步的。”
陶甘点头,便摇摇晃晃走到林藩的宅邸前,行上台阶去那大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半晌,门开了,露出一张尖头缩腮的蜡黄的脸。
陶甘早年在江湖上以骗术为糊口生计,故三教九流都通晓一点,又因曾去过广州、潮州一带,故岭南许多方言都会凑合几句。
广州话果然灵验,那管家堆起笑脸让陶甘进了大门。说道:“待我去禀报总管,看有没有活给你做。”说罢,提脚便往里院张趋。
陶甘见林宅的前院畦树木修葺得十分齐正,房栊亭阁都新上了漆。然而陶甘发觉偌大一个宅院内却不见有人走动,也不闻有人说话的声音,心中不由狐疑重重。他正待转过回廊往那琐窗里张望,却见一个又黑又矮的肥佬迎着他气虎虎走来。身穿薄玄绸上褂,下著白绸宽大灯笼裤。陶甘明白此人乃是林宅的总管了。
肥佬冲着陶甘打量一下,叱道:“给我滚出去!这里没有字画褙裱!”他操的是官话,但明显是广州人的语言。陶甘躬身赔礼不迭,讪讪退出大门。刚下了三级台阶,只听得身背后“砰”地一声黑漆大门关死了,门上的那一对铜环摇震得叮当作响。
陶甘自认晦气,心想索性顺路绕北门去看看运河边上林藩的田庄,巴望能摸索着点林藩的头绪。出了北门他便向行人一路打听,濮阳的广州人廖廖,一问便知道了方位。林藩的田庄紧挨着运河开辟,向东北延伸了约二三里路。运河岸边是一排整齐的栈库,栈库黄叶一片露出农舍的屋脊和烟囱。码头上停靠着一艘大帆船,三个庄客正在往船上搬运草包。陶甘一一看得仔细,并不见有什么可疑之处,便旋足回转城里。
陶甘在街市上的一爿小酒肆叫了一角酒两味菜,磨蹭蹲吃了一个时辰。看着捱到暮色降临,便付了帐出店门,慢慢又转回林藩的宅邸。这时对面那小小的菜摊早收摊了。他悄悄走近大宅左首的那片瓦砾场。原来这里也是一幢大宅子,只因年久无人居住渐渐荒败坍塌了。陶甘顺着瓦砾场靠林宅的院墙一边择路而行,果然他发现墙根下有一堆破砖。他擦了擦掌,轻轻踏脚在破砖上翻身上了墙头。选了一个适宜的角度窥视起林宅里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