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
东方宛玉在半山腰便止住了与她一同随行的侍女及小厮,剩下的路,她想自己一个人走。
“郡主,那,那您把伞带上呀。”
东方宛玉闻言摇了摇头,并未回头,背对着侍女道:“小雨而已,不必担忧。”
侍女闻言愣了愣,然而主子的话大于天,她想了想还是不再多言,默默行了个礼,便带着其余众人转身,向山下走去。
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山栈之中,一抹翠绿缓缓前行。
“东方宛玉,可是温婉如玉之意?”
如今想来,他们的初遇,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
那年她十四岁,时逢外祖离世,临终留下遗言,要与外祖母合葬,爹娘便决定举家南下,前往洪州城。途径江陵,她爹想起已与故交江陵侯楼商多年未见,便带着家人前来拜访,谁知楼商早已去世多年,如今他的儿子楼白肃继承了侯位,听闻父亲故交来此,非要东方宛玉一家多留些时日,盛情难却,东方斥只得答应了故交之子,多住几日再做离开之计。
江陵城的雨年年如此,稍微淋湿些许,便感觉寒冷透进了骨子里。她闻言打了个哆嗦,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而是宛如玉关公主的意思。”
“玉关公主,莫不是郡主的外祖母?”楼白肃熟读史书,对玉关公主这个名字还算熟悉,知她曾经远嫁边塞,尔后又经历几番挫折,国破家亡,战火纷飞之后,终究是将丰朝第一位皇帝任风叹推上皇位,而在那之后,她便与她远嫁的那位边塞王爷彻底消失在了丰朝历史之中。只留一句:“玉关公主于庆兴五十五年病逝,葬于洪州。”
“恩,正是。”东方宛玉点了点头,眼神中闪烁着些许期待,道:“这是娘亲取的名字,不过我也曾读过些史书,那里面多用‘倾城倾国’来描绘外祖母,或是‘笛声悠扬,后庭时常闻之,乃为天下所叹’,我真是还差的远呢。”
话音未落,她便打了个喷嚏。
见她有些受寒的样子,楼白肃这才意识到这从小在任安长大的郡主想必是受不了楚地这湿淋淋的雨水,急忙差遣身边的小厮去拿了伞回来,立刻将伞撑起在东方宛玉头顶。
东方宛玉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低声道:“真是丢死人了。”
楼白肃闻言微微抿了抿唇,权当没听见,依旧为她撑着伞,道:“若是受凉,还是早些回屋子里去吧。”
“有劳侯爷。”东方宛玉透过已经湿透的刘海抬眸看向面前的男子,微笑道:“你们这里的雨水真是渗人,可惜是通向洪州的必经之地,不然我才不要久留。”她说着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蹙起了眉头,尔后又抬眸问道:“洪州城,不会也如江陵这般雨滴滴答答下个不停吧?”
看着她眼神里的百般不愿,像是一只小兽一般鼓起了腮帮子,这幅样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楼白肃忍不住笑出声来:“郡主很讨厌雨?”
可是看她刚才一个人在池边戏水戏雨的样子,像是并非如此啊。
“并不讨厌,只是,南方的雨水为免太阴冷了些。”
楼白肃闻言点了点头,附和道:“的确如此。郡主自幼生长在北方,会不习惯也是自然的。”
“总之,还是先回屋里去为好。”楼白肃又提醒了她一声,谁知东方宛玉拨浪鼓似地摇了摇头,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大概是因为用力过猛的缘故,头上唯一一支步摇随着她的动作飞了出去,只听见“咚”的一声,跌落进了江陵侯府中的池塘中。
然楼白肃却根本未曾注意到那声音,看着一头黑发纷乱散下,面前的人有些慌乱地抓了好几次头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步摇被甩了出去,转过身看向池塘的时候,几缕头发拂过楼白肃的面颊。下一秒,他便看见东方宛玉飞奔到池塘边,在她正准备往下跳的时候,一只有力的臂膀突然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她整个人转了个身,散乱着一头秀发,惊讶地看着揽着自己腰的楼白肃,急忙直起身来,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将面上的碎发捋了捋,才支支吾吾地指着池塘道:“那个,那个,掉进去了。”
东方宛玉到如今,都无法忘记那人在那一刻看着她的眼神。
仿佛把一世的温柔都给了她。
隐隐约约地能够看见他的墓碑,东方宛玉本来坚定的步伐突然变得有些迟疑犹豫。
雨早已停了,山野之中,尽是青草芬芳。
她长舒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抬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