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萍萍咬着筷子问寒雪道：“你要找到什么时候？”

“找到他走到我跟前，说，我们回家。”

她在一所中学教书，碰上了她也去上班，下了课她就在办公室等他，等他站在门口敲敲门，说我们回家。她习惯了。她的中学跟他的大学相距不远，都上班的那一天，他们只骑一辆电动车。当然这是在寒雪离开工作单位之前。从去年开始，何大海觉得两个人都很忙，家里就慌了，也不缺那几个钱，就让寒雪办了停薪留职。寒雪有点舍不得，但也没得伤筋动骨的地步，就回家做了全职准太太。何大海课不多，但学问做得很辛苦，的确也需要一个人专门伺候。

“有希望么？”老王头说完了才觉得自己不厚道。

“只要我在找，就有希望。”

武明浩没说话，只在心里摇摇头。

虽然寒雪的回答坚决得如同格言，但如果何大海根本就没在上海，或者打死他也不愿意露头，前提都没了，哪来的希望？这相当有可能。太有可能了。武明浩觉得这辈子最大的美德之一就是，不相信奇迹。但是寒雪的信心像只防风的打火机，慢慢地又把饭桌的气氛烤热了。大家换了个方向继续聊。

就说到了拉郎配借武明浩做花瓶。寒雪再次道歉，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她进苏州桥北边的大洋百货大楼里买手机充值卡，旁边是拍大头贴的摊位。一个女孩挑了几个大头贴相框，拍的时候发现有个相框太大，一个人根本就填不满，问了老板才知道那是两个人合影的相框，当然大。女孩就拉了一个正在挑旅行包的陌生男孩来填空。男孩说，你朋友吃醋咋办？女孩气呼呼地说，酸死他，让他不陪我！寒雪觉得倒可以借鉴一下，何大海能吃麻辣也能吃醋。谁知道还是没有效果。寒雪说，一定是他没看到。

“要是他还念着你，不用找也会回头。”江萍萍还守着她的老逻辑。

“我一定得找到他，”寒雪把茶杯转来转去，道：“没有他，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没他怎么就不行？一个人有那么重要吗？”武明浩淡然一笑。

“人家感情深呗。太感动了，”老王头吃了辣椒似的嘶嘶啦啦直吸气：“以后不能再离了。”

武明浩的疑问得到江萍萍的附和。江萍萍没离过婚，但她前后谈过不下九个男朋友，不知怎么就好上了，一不留神又分了，马不停蹄地花前月下，因此十八岁以后的生活格外充实。分多了就没感觉了，所以也不觉得哪个人有多重要。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死了一半地球照样转（--后经公司同事介绍才嫁给了一个在上海工作的厚道的湖南伢崽）。

寒雪小声说：“我都明白。”就不再往下说了。倒是老王头有了某种优越感，喝着寒雪的啤酒数落武明浩和江萍萍：“你们一个字，俗！”

江萍萍赶紧摸摸胳膊，这是他们习惯性的斗嘴，呀呀，老王你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都是你给碜的。

一通大笑。接着说正经事，怎么找更有效率。说来说去无非那老三篇，不过就是再来一遍，往细节上落实：人工找，在街头和网络上发寻人启事；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比如《上海晚报》《新沪报》等；报警，让警察帮忙。后来武明浩又想出一个，发动连锁的兄弟店面一起帮忙，在每家房产中介的房源信息张贴栏里贴上一份寻人启事，多一个人看见就多一分希望。这事有点难度，得江萍萍和老王一起上。江萍萍拿下公司最高领导，让同意加一份寻人启事；老王是本店店长，负责把兄弟店长搞定，务必认真帮这个忙。至于武明浩自己，他住在上海师大西门外，每天上班前坚持到上海师大和画院贴一圈启事。

就这么定了。第二天也就办成了。

难度最大的是江萍萍，她亲自跑到公司总部，先是磨了半天副总，副总不敢点头，因为这事说小是小，说大也大，一堆房源信息里猛不丁地蹦出个寻人启事，实在有点怪异，影响公司形象。江萍萍只好又去磨正总，把寒雪都升到了现代孟姜女的高度。孟姜女起码还明确知道老公在长城工地上，寒雪根本不能确信她男朋友是否在大上海，帮一个弱女子胜造七级浮屠啊。而且，换个思路想，一张扎人的寻人启事恰恰说明我们公司爱仁义，这是免费的广告呢。江萍萍没有想到自己的口才这么好，把自己都感动得鼻涕眼泪一大把。老总扛不住江萍萍不停地抽他办公桌上的抽取式纸巾，于是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