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区与野生山林接壤的地方,一条水质澄澈的河流将两边隔开。河岸的这边是一座小村庄,对岸则是延绵不绝的山脉,由于树木丛生,那些山麓都被染上了深绿色。
一切准备就绪,盛大的葬礼将在这里举行。人工搭建起来的高台摆放了神明的雕像,列队整齐的军人们肃立于河岸上,自发前来送行的普通民众站在不远处绿茵丛丛的小山丘上……当然,还有一名喋喋不休的烦人神官。
不知道第几百次听到以“神说”作为开头的句式,艾赛尔终于按捺不住,偷偷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出于对逝者的尊敬,他现在已经开始打哈欠了。那名面容刻板的神官已经念了一个小时,而且还将继续这样念下去。
按照规定,在真正的送别开始之前,神官需要将神的旨意传达给在场所有人,即是说,需要将神明的语录全部念完。诚然,这是为了表达对神明的尊敬;但是两个多小时听下来,就算是其他三区的人都要听到呕吐,遑论憎恨着神明的四区人了。
等我掌权的那日,我会像第一世那样,将这条惹人厌的规定废除掉。艾赛尔想着,将目光移向了这场葬礼的主角。如今她躺在铺满了淡粉色与白色朵的木船中,身着她很少穿的华丽长裙,一派平静。
平静得让人想要流泪。
第一世的艾赛尔与她毫无交集可言;这一世,艾赛尔与她也只见过两面。但这两次都让他记忆深刻。第一次是他完成任务前去报道、她则领了任务走出办公室。她大步走路、脚下生风,褐色的大眼睛亮得惊人,一脸的果敢坚定。第二次则是在格斗训练场上,他看见她将一名体型健壮的男人摔出去几米远,之后还大笑着喊“再来”。
难怪你将她奉为偶像,艾赛尔转而望向麦克斯。他所熟知的麦克斯,大多数时候脸上都带着让人深感温暖的和煦笑容;然而现在,对方英俊的面孔上只余木然,没有悲伤更没有眼泪。艾赛尔默默叹气,将视线收了回来。
我们都是需要坚强的男人,但那并不代表我们不能哭泣。痛快的哭泣能宣泄所有悲伤,如此留在心中的就只有信念;将所有悲痛都闷在心里,对人一点好处都没有。
终于,她的裙角被火把点燃,她身下的木船被推入了河流。不同时期中,军区总会出现一名“最强的战士”。他们中有人成为了统治者,更多的却是结束于这样的入葬:永眠在冰冷的水底,或是先一步化为空气中的尘埃。
死亡在这片大陆上,从来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是伟人的死亡,亦是如此。
葬礼结束了。艾赛尔正思索着作为麦克斯的“朋友”自己是否有必要去安慰对方一番,麦克斯却先一步到了他面前:“愿意和我走一走么?”
“好。”艾赛尔想了想,点头答应。
他们并肩走在街道上。虽然这里只是座小村庄、算得上是一区最落后的地方,但依旧有着整洁的街道和挂着漂亮招牌的商铺——比四区要好了太多。
真是太好了,散个步也能让我体会到我们的差距。艾赛尔不无讽刺地想着。余光瞥见麦克斯在一家小商店前驻足,艾赛尔也停下了脚步。透过那落地玻璃窗向内看去,里面售卖的商品让他有些意外——竟然是家果店。
“我以前和姐姐经常来这里。这里的果味道很不错,每次我被父亲训斥之后,只要能吃到这家店的果,心情就会立刻转好。”麦克斯转头看向艾赛尔,问道:“你小时候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吗?”
艾赛尔摇摇头:“四区没有这样的店。而且能让我停下脚步的,只有售卖武器和墓碑的店铺。”他说的是实话:他从知道军队的存在后就向往进入那里,当然会对未来可能使用的各种武器感兴趣。至于墓碑店……他需要知道自己的同胞死了多少,从而在自己的仇恨上增加分量。四区人非常团结,不会因为互相强夺斗殴而死;他们的死亡,纯是因为饥饿、疾病,或是被魔兽亡灵袭击。
麦克斯将目光重新投向店内:“看到那边的红色棒了吗?那是辣味的,而且非常辣;我从前经常托姐姐买那个给我,之后用来戏弄人。”听他这样说,艾赛尔也起了些兴致:“看不出来你是喜欢恶作剧的人。那么,你戏弄的对象是谁?”
“我们的管家。那时候他总是管着我,当我注意到他每天清晨都要喝一杯咖啡之后,就偷偷换掉了他的棒。”闻言,艾赛尔笑着摇了摇头:“而你都没想到这种棒的颜色和寻常用的棒颜色不同?”
麦克斯低头笑了两声:“是啊。他是故意中招的,因为希望我能开心起来。意识到这件事的真相后,我就不再恶作剧了。”忽然,他转身拉住了艾赛尔的手,将对方扯进了一旁的窄巷。
当自己被抵在墙上又被麦克斯紧紧抱住的时候,艾赛尔几乎以为对方又要犯病了——那种喜欢占男人便宜的病。但下一秒他突然意识到,实际发生的事比他想象中的更令人惊讶。
麦克斯在流泪。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我一直以她为荣。可是现在,我永远的失去了她。”麦克斯说话的声音还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