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工资,出来第一天就赚到了六百元钱,够别人干一个月。窝在心头十几年的阴霾,一夕之间就消失了。马桂那副志得意满,总想找别人唠叨两句的心情,只有朝正才能理解,可朝正天天忙得跟神仙式的,走路连脚都不沾地,上哪找他去。被欣喜憋得难受的马桂只好逮着谁是谁。开始,他先耐着性子对人家嘘寒问暖一番,大家不知道马桂现在的平和是否又是人来疯前的征兆,都小心地应付着。客套完之后,马桂再感叹一下这么多年的坎坷,好像还回味无穷似的,大家都跟着附和几句往事不堪回首什么的。尔后,马桂话题一转,悲天悯人地讲到打短工的不易,一天只能赚个几百元。听的人眼珠好像一颗种子生根发芽要破眶而出一样,鼓鼓地同时撑坏了耳膜听错了话。他疯了吗?不像。这疯都到了让人看不出的境界了啊。
一个老太围着阿桂转了几圈,壮着胆子问:“阿桂,你没说错吧?”她本来想问“你没事吧”谁知话到嘴边变了。因为这说的是钱啊,疯子会知道钱吗?
若是凑巧这时有仲常或大六谁的在边上帮一句,是啊,一天只能赚几百,那马桂欲扬先抑的铺垫就做得恰当好处了。当大家终于明白马桂不是发痴变疯,就很知趣地恭维起了他:“马桂,你行啊。”“我早看出你不是一般人。”“桂哥,下次出门喊上你老哥我啊。”
马桂在家里神气活现了两天,第三天估摸着就算日本人回过味来也懒得找自己了,他就又换上那身行头来到了自由市场。这次他装备齐全,瓦刀、挫板、小榔头,在那些资深短工眼里,已不再像是个混吃骗喝的人。
马桂蹲好,边上修水管的问,“上次赚了多少钱。”马桂已在村里得意过了,张狂完了,就很谦虚地回答:“五十。”
修水管的抽了一口气,“兄弟,行啊,一个活就赚五十。”
马桂也抽了一口气,忙低头浅笑着说:“瞎碰的,运气,运气。”中间隔着十几个人,马桂俨然感受到那个专业泥瓦匠射穿斗牛的嫉妒眼神。
低调,低调,闷声发大财。这是昨晚马桂去还给朝正本钱时,朝正千叮万嘱的,还怕他不信,朝正把当年自己和老猴子一起挖水晶的事又给马桂讲了一遍。
正当马桂开心地谦虚时,那个保姆远远地走了过来。坏了,被人戳穿了,马桂下意识地缩了下头。一念之后,他就动手收拾起工具,准备闪人。而保姆阿姨已看见他了,她喊道“马师傅,马师傅。”阿桂装作没听见,飞快地收拾好,刚站起身,那阿姨喊道:“哎,马师傅,你别走啊。”“叫你呢。”边上的水管工扯了一下马桂的衣服。马桂的脸皮再厚也不能当做没听见了。他转过身来,保姆已站到了身前。马桂看了一眼保姆,又左右瞅瞅,“是叫我嘛?”
短工们见阿桂如此问,再联想他的举动,就堆出了一脸的鄙夷,只不过是坑了人家五十元钱而已,就这么没出息地想逃跑。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你是妖怪,我也长了一身绿毛。
“我,我当然叫你了。我昨天就来找你了。”保姆阿姨埋怨道。
“哦,那找我有什么事吗?”马桂的神情总算坦荡了点。
“小野先生找你有事,请你跟我走一趟。”保姆说。
请你跟我走一趟,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马桂的腿哆嗦了。
“人家请你去,你还不去看看什么事?”那个专业泥瓦匠大声说了一句。马桂一时分不清他是怕自己的胆怯坏了短工们的名头,还是干等着看自己笑话再添一把柴。
“去吧,看有什么活,也给咱兄弟介绍点。”水管工也这么说,马桂就没有办法了,他后悔没有练过铁头功,好歹有个头皮硬点可去得轻松些。
“好,我也好久没见到小野先生了,怪想他的。”马桂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保姆看了看他,笑了笑就在前头先走了。
小野看见马桂来了,三两步就从客厅里跑了出来,那如风的迅疾逼迫地马桂当时就想掉头而走。
小野一把握住马桂的双手,欣喜若狂,“先生来了,先生来了。”
马桂分不清小野这亲热的态度,是求贤若渴的激动,还是缉拿归案的兴奋,他支吾着。经历过北京被人栽赃陷害的冤屈,承受了晶都家破人亡的悲痛,马桂以为自己早已脱胎换骨,仁义礼智不过是光鲜的道德外壳,坑蒙拐骗才是实惠的生存内里,两者结合方能天下无敌。
而自己受传统礼义廉耻的毒害太深,不过用些过目不忘的学识再加上些合理推断的能力,挣点生活费而已就害怕不止。严格说起来,我只是在‘苟且偷生’的名义下夸大了些自己的能力,赚了点言过其实的生活费,又不是打着‘为人民服务’的旗号凭空造出些功绩,贪污腐败不算还祸国殃民。阿桂,你有点出息行不,这年头像自己这么正义的人去哪找呢?阿桂,直起身板,挺起胸堂,横眉冷对小鬼子。
马桂堆出了天朝上国的微笑,“不知小野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小野的态度谦和地像个小媳妇“还请马先生多多见谅”。日本人,果然不是自己跪着,就是让别人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