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正早几天,还想把自家的水晶貔貅搬给阿桂招招财,让倩尧一阻拦几天,阿桂自家倒成了貔貅。朝正埋怨倩尧,现成的人情你不会做。倩尧没什么反应,这貔貅不仅是招财,关键是还能辟邪,对儿子有帮助才是真的。丈夫,那是情感、世俗这些后天因素捆绑在一起的相伴;孩子,那是血缘、伦理这些天生就生死相连的依托。赚几个钱又如何?倩尧才不傻。
马桂换上劳作时穿的粗布衣裳,来到晶都中学西墙自由市场的短工集散地。马桂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在那一圈等着雇主的短工面前晃动,看看人再看看他们眼前的纸牌,修水工、泥瓦匠、掏锅炉、搬运等等,第三产业中除了能登堂入室的外,别的服务性在这应有尽有。短工们以为来了生意,刚还吱喳闲扯的喧嚣,一个个束身而立,随着马桂射向自己的目光,在期待、高兴、失望、再期待、再高兴、再失望的感觉中轮回。马桂晃了两圈,了解了行情,也对自己进行了一番反思,就向泥瓦匠堆出一脸馋笑。泥瓦匠见阿桂从头到西,又从西到东的走了两遍,对自己露出了迷人的微笑,那心里就乐开花了,他也礼尚往来地露出了两颗大门牙。
“师傅”阿桂相当客气。
“您说?”泥瓦匠也笑容可掬。
“我也是做泥瓦匠的,能挪挪搭个伙不?”阿桂面带笑容,轻声细语。
“啊?”泥瓦匠的心情忠实地走完了期待、高兴、失望、再期待、再高兴、再失望的每日必修课。“那边去”翻脸不认人的泥瓦匠把阿桂轰到了最边上。
阿桂不声不响地走到西头最边上,默默地取出一方纸垫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写上“泥瓦匠。”读书人赚不来钱,但不急用钱时,一向心高气傲,常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视金钱如粪土,而一旦要用钱哪怕不会赚,也会低眉顺气地把金钱与最宝贵的生命联系在一起,一寸光阴一寸金。今非昔比,阿桂知道了自己的斤两。修水工,那和管道相连,别说错综复杂的管道了,他连水龙头都没见过几回。掏锅炉,城里做饭还要用锅炉?这个一时想不明白,还是不要贻笑大方的好。搬运,自己虽说是农村出来的,却偏偏不争气地想要个城市人的命,那身体糊弄外行没问题,真要荷枪实弹,那败絮就会露了出来。至于别的行当,自己听未曾听,闻未曾闻,那是不做考虑。那还剩下个泥瓦匠,这个行当见多识广了,泥瓦匠盖房搭屋,一般集团做战,敢出来单打独斗的都是寻找糊个门坎,垒个锅沿的,搭个厨房间的。
短工们经过短暂的平静,又开始道东说西了。自由市场,来去自由,今天你来,明天他去,每天都有新面孔出现,大家习以为常了。
凉爽的秋天渐行渐远,寒冷的冬日还没有来到,但那萧杀的逼仄感让梧桐的黄叶纷纷追寻大地母亲。阿桂不参于他们天南海北的闲聊,下蹲着身体两手插在袖笼。
一会,一位穿着朴素干净的妇女也像阿桂刚才一样,从西到东,又从东到西地把短工们扫视了一遍。阿桂一看她的穿着打扮,就心说,您还是回去吧,这没您能干得活。而刚才闲聊的短工们再次鸦雀无声,他们一个个站好,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马桂心里嘲讽道,怪不得你们出来做短工,就这眼神,连雇主雇工都分不清,你们还敢出来揽活。很自然地,阿桂没有将自己归为短工一行。他认为自己是一时为生活所迫,是因为神圣的父女之情,才暂且委身短工行列。好歹自己家里还有好多良田,玩龙玩虎不如玩二两土。阿桂自我安慰的能力与日俱增。
但是大家都恭立等候,阿桂也不好一人独坐,他理了理自己的二八风头,站了起来。这个从朝正那学来的二八发型,阿桂留了好几年,才有点像那么回事。可当他刚觉得自己的发型颇为出众时,朝正又换成短簇精神的平头了。那妇女离自己越近,阿桂的身板挺得越直,潜意识里,他仍没有把自己混同于短工。别人做短工,是自甘堕落,自己做短工,是生活所迫。阿桂越是这么想,脸上的表情愈显得张扬。阿姨走了过来,看见阿桂脸上不像别的短工那样有着谄媚的笑容,迟疑了一下又转回头。阿桂心想,还看不出来没有适合自己的活吗?
当阿姨例行完扫视两圈的程序后,她停在了阿桂面前。
“师傅。”阿姨开口了。
“你好。”阿桂不像刚才的泥瓦匠那样职业的猴急,他礼貌地回了一声好。那个泥瓦匠投来不解的目光。
“您贵姓?”阿姨比马桂刚才懂规矩。
“免贵姓马。”阿桂仍不急不慢地回应。
“您跟我走吧。”阿姨不按常理说话了。
“跟您走?”阿桂惊疑道,虽说我也算是老光棍了,但行情还没差到要跟一个大妈走吧。
“是啊,跟我走,我是保姆,主人要砌一个花栏。”阿姨仿佛看穿了阿桂的心思。
“您是说,让我去做活?”阿桂心里一阵高兴,紧接着又担忧起来。自己今天本来就没打算开张,连个工具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我们家主人是日本专家,喜欢看起来得体的人。”阿姨这次没猜对阿桂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