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指挥官没有将空军少校推向刑场,而是大发慈悲地同意了对方最后的请求,他计划将他锁在一架“俾斯”的驾驶舱内,然后让另一架“俾斯”在空中击落他的战机。军部上下以及议会长老一致表示这是最圆满的结局,处死霍兰奚看来是民心所向,他们再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霍兰奚被卫队士兵们从芬布尔监狱押送去了v1中队的基地,他将在那里完成他人生当中最后一次飞行,然后得偿所愿地“死在他毕生热爱的天空里”。
总指挥官已经早早等在了那里,为这个险些成为自己家人的男人送别。
“后悔吗,”靳宾来到霍兰奚身前,对他笑了笑,“这个国家的民众就是那么麻木而愚蠢,你为他们出生入死十七年,落下一身难愈的病痛,还变成这副可怖的模样。可他们昨天还把你当作楷模与信仰,今天却可以只为一些玉米就抛弃你。”
靳宾等着霍兰奚作出一些大义凛然的回答,等着就这些回答挖苦于他,可对方始终一言不发,面对死亡时那半张人类的脸庞平静如常。
“人类的感情常常脆弱得不堪一击,你的亲人可能厌弃你的存在,你的爱人可能对你的款款深情视而不见,你的朋友可能转眼投效敌方……只有权力具有永恒的魔力,只要你牢牢握着它,那些厌弃你、忽视你、背叛你的人最终都得向你低头。”靳宾耸了耸肩膀,唇边浮现一丝温软得近乎古怪的笑意,“这真是美妙的一天,你终于要死了。不是英勇慷慨地战死于天空,也没人会为你的死亡惋惜哭泣。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的父亲对你如此信赖,我的姐姐为你神魂颠倒,连我喜欢的……”忽然突兀地止住话音,他停顿许久才又笑着说下去,“不过,你们很快就能相见了,他已经死了。和奥德赛号一起炸成了宇宙中的尘埃……”
霍兰奚缓缓掉过头望向靳宾,灰白的眼瞳寻索着这张脸上的破绽,最后他肯定地说,“他还活着,我感觉得到。”
靳宾莫名为这样的话感到愤怒,抬手就召唤卫队士兵将霍兰奚押去行刑。
他看见了停在不远处的两架歼机,机形夸张中不失大气,机身涂覆着一种特殊材料的紫、绿相间的条纹,在阳光下折射出缤纷多变的光彩,如同一位名媛丽人离不开的镶贴珠宝和缎子。它们都不是塔甘罗,而是俾斯。但这并不太重要。死气沉沉的灰白眼睛突然光芒交烁,甚至不用卫队士兵看押,空军少校自己走向了它。
一位女飞行员站在其中一架俾斯战机旁边,一旦霍兰奚的歼机进入自动驾驶模式升入空中,她就会手动操作着紧咬上去,然后将他击毁。
变异后的身体让他不堪重负,事实上现在的他即使没有被捆缚双手,也没办法操作歼机。看见霍兰奚脚步沉缓,女兵主动上前迎接他的到来。她大概有黑人血统,肤较深,鼻宽唇厚,黑白分明的眼睛亮得像北极星一样。空军士官的制服让这个女人看来英气逼人,夹着头盔走路的姿势也帅似爷们。
“由你负责击落我的战机?”霍兰奚朝走上前的那个女兵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我不知道顾林的v1里竟还有女飞行员。”
“怎么?不行吗?”女兵似乎从那双灰白的眼睛里看出了不屑之意,立即悍声悍气地嚷,“别他妈小看女人!即使你能操控歼机,我也有把握将你击落!”
“你很像一个人。”霍兰奚极浅极浅地勾动嘴角,“她比我认识的所有男人都更优秀,希望有一天你也可以。”
卫队士兵们催促着两人登机,空军少校正要转身时,这个一脸凶悍的女兵突然换作了温柔神,叫住他说,“我是为你从军的。”
“这真是咄咄怪事,即使你已经变成了这样,我仍觉得你很熟悉。”她望着那双表露疑惑的眼睛,以个极为热烈的口吻说下去,“当我还是一个小女孩时,我的母亲总是一边她啜着杜松子酒,一边醉醺醺地给我讲你的故事,是你的名字激励了一个总被人欺负到蒙头哭泣的小女孩成长为一名无所畏惧的战士。我没见过你,但你却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那时起我就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我长大后要成为你的妻子,与你并肩飞行……”女兵顿了顿,说,“所以我主动向我的长官提出,我要执行这次任务。”
“可惜我已经有妻子了。”不为这样狂热的告白所动,霍兰奚平静地说,“我想请你替我向他转交一样东西。”
他示意对方向自己靠近,似乎想附耳交代一些悄悄话。
女兵遵从对方的意愿凑过了头,没想到这个男人却吻住了自己的嘴唇。
柔软湿热的舌头得隙钻进了女人的口腔,在齿列间反复摩挲,更深深纠缠着她的舌头不放。女兵被这出人意料的举动惊得失措,完全忘记了斥责空军少校的轻侮与荒唐,反倒配合地闭起眼睛,迎接起对方狂热的吮吻。
俩人的舌头温柔湿黏地缠在一块儿,霍兰奚闭着双眼,黑漆漆的视线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双金绿的眼睛。他似乎重回了二九六五年三月十二日的那个上午,他第一次看见这双眼睛。
每一个相识的细节都值得一个将死的男人反复嚼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