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虽然不是十一区,但也是遍地狼藉。很多尖棱似的碎石铺在地上,年轻人被粗暴倒时,脸上马上就扎出了口子。伤口很快从脸上消失了,但痛感却扎进了心里。他气愤地大叫一声,然后起身试图向对方反扑,然而和他们初次交手一样,那毫无章法的攻击根本不被空军少校瞧进眼里,很快又被对方击倒在地。
这一次摔得更重,后脑勺重重磕在凸起的石块上,眼泪都噙在了眼眶里。
狼川爬起身,头也不抬地跪坐在地上,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虽然先前把错误都赖在了对方身上,可这会儿见到空军少校勃然动怒,费里芒还是慌了。知道这个年轻人不太容易受伤,他仍然挺身而出,拦着自己的好友说,“这事儿并不能全怪他,是那些飞车党咄咄逼人。他毕竟刚回到人间不久,你怎么能和一个怪物斤斤计较?”
“那些人本来都会死,因为你。”声音低沉,霍兰奚并未因动怒而失态,一张脸仍然严肃冰冷。他低下头,不带表情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问道,“你是谁?”
狼川明显愣了愣神,但是没有回话。
“告诉我,你是谁。如果你只是个怪物,穿着人类的皮囊肆意妄为,怯于担当,那你或许还是应该被绑回手术台,被科学家们肢解成碎片。”一段不少时间的停顿之后,霍兰奚又说,“如果你不是,那告诉我,你是谁。”
“我不知道……”一直认错般低埋头颅的年轻人仰起了脸,金绿的眼睛隐隐泛着泪光。他惶惶然地回视着面孔冰冷的空军少校,自己也充满疑惑,“我抬头时看见了星空,她也在那里看着我……我感到这里面有东西跳动得厉害,快要蹦出嗓子眼……”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心口,神态迷茫又恳切,“所有人都说我是怪物,也许我真的是……”
费里芒又在一旁插话道:“他并没有怯于担当,至少他为保护我像肉盾一样挡在枪口前,我才没被那些飞车党人扫成肉酱……”
霍兰奚又低头打量了狼川一眼,这个年轻人为了保护同伴已经吞下了自酿的苦果。他的衬衣上有破洞也有泥迹,靠旧式枪支发射的子弹在他身上炸出了一片鲜血,这种创伤如果换作旁人,定然早就一命呜呼。
脸稍稍缓和了些,空军少校朝跪在地上的年轻人递出了手掌,想将他拉起身。
狼川望着递在自己眼前的男人的手,他掌心向上,骨节清晰修长,手指根部覆着一层薄薄的茧。他也抬起了手,看上去打算把自己的手交托在对方手中,然而就在十指相触的那瞬间,狼川突然狠抓住了霍兰奚的手掌,张口咬了上去。
“……该死!”这家伙的牙齿太利了,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虎口位置,几乎咬断他的皮肉,触到他的骨骼。霍兰奚怎么也没办法把手从对方的牙齿下抽出来,还是狼川自己咬得两颊都酸了,才撒了嘴。
空军少校看了看虎口间不断汩汩冒血的伤口,又一把拽过了年轻人的衣领,似乎要动手教训他的粗野行径——结果那家伙瞪大眼睛,愤怒叫嚷:“莽夫!只会用拳头泄愤的莽夫!”
一双金绿眼睛迫于眼前,拳头戛然收住,霍兰奚自己倒笑了。嘴角一勾的弧度惊鸿一瞥,一闪而逝,到底还是算笑了。他自嘲似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狼川说:“一个男人不能只用拳头表达愤怒……但也不该用牙齿。”
霍兰奚告诉费里芒让飞行器降落是因为液压部件出了些问题,让他去检查一下。待对方喋喋抱怨着去检修飞行器,他就与那个年轻人背靠一块岩石坐了下来。
这地方荒凉又贫瘠,唯一不变的是头顶上方那片星空,深邃美丽,一望无际。霍兰奚抬起头,狼川也抬着头,两个人仰望着璀璨繁星好一阵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她可真美。”
两个人又并肩坐了一会儿,霍兰奚突然满是谑意地勾了勾嘴角,说,“现在话倒说得挺利落。”
“记得的不多,一点点。”狼川似乎还对方才的事耿耿于怀,刻意往离对方远一些的地方挪了挪。可没一会儿倒主动搭起了话,“他们提到了……你的父亲?”
霍兰奚低了低头,垂下了眼睑,面无表情的侧脸好像一件雕塑。片刻之后,空军少校才从一副沉思的状态下抬起了眼睛,从未改变过的冷峻面容居然现出了些许暖,他说,“那是一个高大沉默的男人,尽管总是穿着廉价的咔叽布外套,踩着老旧的野地靴,背着上等人见到会笑掉大牙的滑膛枪,但丝毫无损于他那像山一样的威严……”
向来沉默少语的空军少校破天荒地善谈起来。他记得那个在十一区山林里长大的孩提时代,记得他是怎样和饥饿、瘟疫、暴政、战争和那些会因一箱过期了的牛肉罐头便群起抢掠、穷形尽相的同胞顽强抗争,又是怎样和他那个犟脾气的父亲相依为命,为了生计日夜奔忙。他们躲进山林,在春天猎杀狡猾的野兔、灵敏的狍子和胆小的黄麂,等到了实在没有食物的冬天,就用胸膛的温度化掉结冰的河水去捞鱼,或者将狩猎的对象转为更难捕杀的狼和黑熊。
每次狩猎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