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愣了一愣,她在荆家做了十多年,对主人家的习性了如指掌,荆卫刚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是擅长与人称兄道弟,现在居然对来人如此尊敬,自知说错了话,白着脸下去了。
老人笑道不要紧,目光定住在谢慎行身上。
谢慎行站在阶梯之上,和他对视,世上的亲缘关系妙不可言,在这气氛怪异而违和的场合之下,谢慎行隐隐猜到了什么。
老人精神矍铄,身材高大,一双鹰目充满了智慧和力量,老人也在定定地回望他。他们眉眼长得十分相似,同承一脉的深沉冷漠,只是一个已经迟暮年迈,一个正当盛年。
老人远远地说:“你好,我是谢文军,你的祖父。”
谢慎行缓缓下楼,淡然道:“我没有祖父。”
谢文军似是没听到他说什么,眼睛牢牢盯着谢慎行的表情,虽然流着谢家的血脉,但是到底流落在外多年,不知其心性,认还是不认,用还是不用,还不是定数。
谢文军语声缓慢而富有威严:“京城谢家你总不会没听说过,今天我来找你,是带你认祖归宗。”
“跟我没关系,借过。”
谢家威震四海,根基深厚,早在百年前便已扬名立万,平常人若是听到凭空掉下来如此雄厚的身家背景,何止是少奋斗二十年的问题,就算不是亲生也会说是亲生了。
谢慎行目不斜视,从谢文军身侧经过,他的神色漠然,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仿佛都散发着我对你、对你们家半分兴趣都没有的气息。谢文军带来的大队人马不知该拦还是不该拦,犹豫的时间,谢慎行穿插而过,走到了门口。
谢文军忽道:“你是去找荆家的小少爷?我听说是荆卫刚先生的小儿子收养了你,那是你的恩人,你要让他死?”
谢慎行蓦然僵住,几乎失控,阴冷转身。
分明是多年重逢的亲人,此时竟像是刻骨的仇人,谢文军平淡道:“我对他没有兴趣,不妨告诉你,我在荆家停留时间越长,对荆家越不利,可否借一步说话?”
谢慎行深呼吸,推开门道:“您请。”
谢文军看向荆卫刚,荆卫刚擦着汗道:“当然当然。”
微风细细,老树挥洒枝叶,谢文军望着谢慎行的眉眼:“你比你父亲更像是谢家人。”
谢清云文弱儒雅、妇人之仁,不然也不会轻信他人,导致外戚篡权,英年早逝,还赔上一家性命。谢慎行没有继承他父亲的半分气质,他更强势、决断,年纪轻轻老成持重,锋芒逼人。几天前有人拿着谢慎行的相片给他过目,仅仅是长相,还不至于引起他的警觉。谢家没有俗人,个个天资出众,谢清云性格优柔,仍将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他吃的是人情的亏。
所以谢文军更关心谢慎行的基因,长相加上实力,两者合一,就不得不深一步调查了。
验过DNA,果然是谢家后辈。
谢慎行冷冷看他,像是护食的猛兽,谢文军叹息道:“你不必敌视我,我要的是谢家的传人,至于其他事情我并不关心。”
谢慎行简短道:“我以前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谢文军目露欣赏,并不在意他的冲撞,道:“你很聪明,我调查过你,你骨子里有谢家人的罡气与自信,童年经历给了你谢家人没有的克制、隐忍。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成年人,很早独立,并不在意谢家的一切,你做了点生意,也清楚财富并不难得。”
谢慎行直直与他对视 ,疏离而客气:“您想说的只有这些?”
谢文军顿住,看着这个比他想象中更出色更棘手的孙子,心里百感交集,但诸多情绪里,大部分是欣慰。
透过面前的年轻人,他仿佛看到谢家更繁盛昌荣的未来,谢慎行在草根里滚打过,他的成长经历并不顺利。过多的挫折打击很容易摧毁一个人,然而一旦没有被摧折毁灭,火炼真金,他的心理素质必定远胜他人。谢慎行年纪虽轻,但经过的磨难不亚于一些人的一生,这幅肩膀,足以挑起谢家的重担。
如果他谢文军今天看到的是个见财妥协的人,根本不需要他多费口舌,反而会失望吧。
谢文军动容道:“我今天找你,不是让你回家享福,是你临危受命!你身上流着谢家的血,肩上背着谢家的责任,十八年前你父母遭人谋害,当场没命,你的下落不明,这是血海深仇,你身为人子怎能不报?今天我既然知道你是谁,别人会不知情?慎行,谢家有百年基业财富,她存世一天,你就是无数人的眼中钉,有你在就后患无穷。你的敌人没有凡辈,现在不趁早离开,无非是告诉所有人这里是你的软肋,你难道要带着荆家走你父母的老路,再让我这个老头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是年轻人,不能比爷爷还愚昧,荆家有养育你的恩德,你执意不走,和恩将仇报有什么分别?”
谢慎行平静的心潮起了波澜,闭了闭眼睛。
谈话没有持续多久,谢文军最后道:“谢家是一块烫手的肥肉,爷爷老了,再看不了她几年,多少人盼着我死。好在我谢家不是后继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