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六年前,北戎国与裳孜国联盟,夹攻邑娄国。年方十四岁的端木赞自荐为先锋,率领两千精兵,一路势如破竹,直攻入邑娄国王城。两千兵马,一路劫掠,财物粮食、缁重百姓,只要是能带走的,尽数劫掠一空。
当北戎王率大军赶到,竟然不交一兵,只将端木赞所劫掠的财富源源运入大漠,半个邑娄国十城九空。而在裳孜国大军赶到之前,端木赞又火速撤兵,退守大漠。
那一战,邑娄国灭国,裳孜国得到了邑娄国的全部国土,而北戎国得到了邑娄国半国财富和百姓,令端木氏奠稳北戎之王的地位。而端木赞也是一战成名,成为北戎国不朽的神话,邻国永久的恶梦。
这一切,甘以罗自幼就有所耳闻,却不料,自己首次带兵出征,便败在他的手里。微微闭目,甘以罗轻声道,“端木赞,你可曾悔过?你害的邑娄国举国的百姓埋骨大漠,这许多年想起来,竟然从不发抖吗?”
听到“邑娄国”三字,端木赞身子微微一震,沉声喝道,“闭嘴!”深邃的眸光,越发幽深,眸底,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甘以罗一噤,便不再语。从被俘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便是战场之上,面对他的长刀,她也从未怕过。为何此时,心中竟然升起一层寒意,令她无法成语?
闻怀中女子不语,端木赞的心绪,却飘回了六年前,那染血的岁月。
邑娄国,他心底,那刻骨的记忆!
那时的北戎国国势极弱,不但国中无库,而且国中无兵,九个部族连年混战,犹如一盘散沙。裳孜国大臣出使,邀请北戎国会师邑娄国都城。邑娄国处在裳孜国与北戎国之间,两国盟约,双方夹攻,灭掉邑娄国,国土与财富均分。
其时裳孜国强大,北戎王明知是与虎谋皮,却不敢不依。性命攸关,却无法号令另八族出兵,北戎王所能派遣的,只有端木氏所在的黑河族。十四岁的端木赞请为先锋,点齐两千精兵,横穿大漠,一路攻入邑娄国都城。
旁人不知,而端木赞却心中明白,自己所率的两千精兵,已是黑河族满族精锐,所谓北戎王所率大军,其实是黑河一族满族百姓。那一战,若自己战败,黑河族便就此灭族,若是战胜,又要提妨裳孜国临阵反目。故此,一入邑娄国王城,得知邑娄国王带同王子出逃,却并不追击,只率人攻入王宫,将宫中财物宫人劫掠一空。
拥有了邑娄国半国财富,端木氏所在的黑河族骤强,六年来,端木赞率兵纵横大漠,终于九部归服,有了今日北戎国的统一和强大。
世人只看到了他的强悍辉煌,又有谁知晓他背后的辛酸血泪?端木赞紧抿的唇角,露出一丝苦涩,淡然的眸光,却变的更加坚冷。六年,他从不曾悔过,若非父王严令,当年的他,怕是会血洗邑娄王城。
仰起头,望向蔚蓝的天际,端木赞长长吁了口气,低声道,“不!”坚定的声音,似是自语,又似在向甘以罗说明,“本王不悔,今日如此,他日亦是如此!”手中马鞭扬起,遥指前方,昂然道,“跨马大漠,目之所及,都会是我端木赞的领地,身为男儿,自当如此,何悔之有?”铿锵而语,桀傲自豪。
甘以罗为他气势所摄,默然不语,转过头,也望向前方。天空湛蓝,一碧如洗,沙丘连绵无际。身边的端木赞,便如掠过天际的雄鹰,睥睨天下。若她生为北戎国人,或许会引他为傲罢?可她不是,她是南绍人,南绍的永和公主。
连绵无边的大漠,仿若永远都走不到尽头,天,却是一日寒似一日,便连正午阳光的直射,也不再炙热。北行的脚步,一日日沉重的拖过,疲惫了身心,憔悴了容颜。
望着这永无变化,却又瞬息万变的漫漫黄沙,甘以罗只觉,便连思绪也已停止,只能一日一日,任由北戎人将自己和将士们带入不可知的死地。
偶然的回神,也令她察觉,虽仍然夜夜同眠,日日共骑,端木赞也不再对她日日凌虐。眯了眯眼,她略略凝思。仿佛……从她第一次来癸水罢?冷硬刚毅的端木赞,竟然会表现出一些笨拙的温柔。
温柔?
甘以罗好笑的摇头,温柔?这样的感觉,怎么可能来自端木赞?或者,他只是没有过女人,故尔不知所措罢?
“公主何事好笑?”头顶,传来端木赞的询问。她的摇头淡笑,竟然落入他的眼中。甘以罗笑容骤然收起,侧过头,去看前方那漫无边际的漫漫黄沙。
端木赞微微抿唇,心底,泛上一层怒意。从她被俘,三个月了罢?三个月来,他夜夜抱她入眠,白日揽她共乘,而她,竟然从不屑向他多瞧一眼。他,北戎国的大王子,忠武王端木赞,纵横大漠六年,几曾受过这样的蔑视?
一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狠狠转向自己,端木赞俯下身,咬牙唤道,“甘以罗!”俯首噙上她的双唇,掠夺她的呼吸,或者,唯有如此,才会令她知觉自己的存在。
风过,怀中身躯轻轻打了个寒颤,端木赞不自觉的抬头,大氅围拢,将她密密包卷。眼见已是暮秋时分,她身上的囚衣,如何抵挡得了这大漠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