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吴新死了,嬷嬷恨我也是正常。可是你再恨我,也不能编出这样的弥天大谎来诋毁我啊!我在吴家是不被父亲母亲喜爱,但我再不入父亲母亲的眼,我也是父亲母亲的亲生女儿,也改变不了我是吴家嫡三姑娘的事实!我一个大族嫡出姑娘,世家掌家太太,我和吴新一个下人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恨他?又为什么要恨你?”吴氏磨着牙说道。
“你……”吴嬷嬷望着她淡漠的神色,满腹的话就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了。
“嬷嬷不必把话扯得太远,我告诉你,我不放过吴新和你说的那些毫无关系!你说的那些我从前没有听说过,如今听了也不会相信你!我不能留吴新是因为他昨晚做得太‘好’,也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
“他知道得太多?新儿昨晚他其实……”
“不是昨晚!”吴氏说着,目光落在吴嬷嬷脸上,“嬷嬷,你以前对我说,侯嬷嬷当年偷听了你我在后园亭阁里的话,在酒醉后把话告诉了你。但其实……”
她说到这里,语气骤然变得尖利:“偷听的是吴新,告诉你的也是吴新,是也不是?”
“太太,”吴嬷嬷惊恐地望着她,“您……”
“你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吴氏说着脸上现出冷嘲的神色,“是吴新自己告诉了我!”
“他告诉你的……他告诉你的?”吴嬷嬷不可置信地喃声说道。
“上午我让你把吴新叫来时,心里虽然恼恨,其实却还没有一定就想要他死,可他却自鸣得意地对我说‘太太,昨儿晚上的事您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去!我吴新嘴巴可是紧得很,我替您做的事准不会对谁乱说的!您知道么,您和我娘在亭阁里商量谋害四太太的时候,那些话我在亭阁外一个字没漏听得真真儿的!您看,这么多年过去,我除了只对我娘提了一回,就没再对谁说过’
嬷嬷,你说,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吴嬷嬷听她说着,冷汗就冒了出来。
知子莫若母,她生养的儿子她太了解,她知道,以儿子那瑟的性子,那些话真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太太……新儿他是……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吴嬷嬷硬着头皮想要为自己和吴新辩解两句,却发现,无话可辩。
“他是什么意思都好,现在他已经死了,那话我也只当从来没听到过!该说的我也都对你说了,不该听的你也都告诉我了……我累了,嬷嬷今晚不用值夜,就请回去歇着罢!”吴氏说着,转身向外走去。
“太太!我……”吴嬷嬷在她身后叫道,“老奴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呀!是真的啊!您真的是……真的是……”
“吴嬷嬷!”吴氏站住脚转回头打断她,“吴新已经死了,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劝嬷嬷还是不要在此事上继续纠缠失了你该有的分寸!我是吴家嫡三姑娘,这点,你不用怀疑!”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稍稍缓和:“说起来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对我也算是尽心尽力,吴新不在了,以后……我替你养老送终就是!”
“可是你……”吴嬷嬷望着她,嘴唇动了动,还未及把话说出,就又被吴氏打断:“还有一句,嬷嬷以后,还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别到处胡言乱语!话说多了,对我,对你,都没有什么好处!”
吴氏话说完,不等吴嬷嬷再开口,转身走了出去。
吴嬷嬷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颓然倒在榻上,只觉心神俱裂。
儿子被女儿毒死,女儿却又不肯认她,她想要为儿子报仇,都不知道该找谁去……也许,她只能吞下自己亲手酿造出的苦果,别无选择。
半响,吴嬷嬷挣扎着从榻上爬起,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出了春晖院。
东次间,金燕对吴氏禀道:“太太,吴嬷嬷走了。”
她垂着眼睛,神色恭敬,看似与往常无异,其实心里,却突突地冒着寒意。
大太太真的疯了……疯了!
陷害七姑娘,毒杀吴新,又如此对待吴嬷嬷……刚才她虽然得了吴氏的命在门外给吴氏和吴嬷嬷望风,没有听清楚吴氏和吴嬷嬷在西次间说了什么。
但看吴嬷嬷那颓败的样子,金燕知道,太太和吴嬷嬷刚才在屋里的谈话只怕并不愉快。连吴嬷嬷这样从吴家一路追随太太而来的忠心耿耿的老奴,太太都这般对她了……自己……金燕忽然对自己的前途担心起来。
吴氏沉着脸靠在榻中,听着金燕的话,面上似是毫无反应,心里却正如炸水油锅般在滚滚翻腾。
别看她刚才对着吴嬷嬷时牙咬得那么紧,脸绷得那么正,对吴嬷嬷的话一个不承,两个不认。但其实,从吴嬷嬷一开始说,她心里就信了。
因为她清楚,也唯有如此根源,才能解释这与她并不相符的半生。
可再信,她也不能承认!
她能承认自己假冒了吴家数十年的嫡女?还是能承认自己奴役了亲生父母半辈子么?或者能承认……亲手杀死了自己唯一的亲弟弟……光是想想,就足以让她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