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样,战争的确是一场太过残酷的游戏。
冉晴暖站在长古山山顶,望着熙禾城正在发生的争夺战,心际阵阵窒缩。纵使相隔恁远,仍感觉得到那一股血腥的蔓延,铁锈般的气味仿佛正在向天地间迅速侵浸,娇艳的红色在这一刻成为最恶毒的诅咒,每一回的密集出现,便是无数生命给予这个世界的最后璀璨……
“我似乎明白了。”她轻声道。
“嗯,公主,您说了什么么?”守在公主后方的连大向前迈了两步。
“本公主似乎明白,为什么任风云变幻,王朝更迭,却从来不缺少本公主这般嫁往外邦的女人。”
连大自知很难应声,惟有俯耳聆听。
她伸手指向远方:“你看,如果用一个女人的一生换取沙场上那些生命的延续,哪个君主会有迟疑?”
连大忖了忖,道:“汉代名将陈汤曾道‘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青史留名,是许多男儿一生的梦想。”
“父……皇也很喜欢这等的男儿气魄。只是,一将功成万古枯,成为名垂青史的名将者毕竟少之又之,更多得是像他们……”她指着那个战场,“汲汲无名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死去,而后,老母盼儿,娇 妻盼夫,幼子盼父,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
“君主若厌战尚文,国家易陷入软弱无力。君主若刚强尚武,国家又易陷于穷兵黩武。于是,便产生了本公主这样的女人,一场婚嫁,换来若干年的和平共处。”
连大恍然:“属下听过公主的话,才明白王昭君为大汉与匈奴带来的几十年的相安无事,等于是救了无数条性命。在她之前,还有解忧公主、冯嫽,每免去一次战争,便是救下无数生灵。”
她怔了怔,回头瞥向这位平日沉默寡言的侍卫,笑道:“连大颇通汉史,原来文武双全。”
“公主过奖。”连大赧然抚头,“属下只是在幼时跟着父亲认过一些字。”
她颔首:“倘若还想读书,随时可以向素问借本公主的书来读。”
“是!”连大喜不自禁,“属下谢公主!”
“成为和亲公主的,本公主不是第一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人,更不是每一个都要做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本公主才识浅薄,不能如昭君、冯嫽那般名垂青史,惟有力争使自己不成为哀苦悲挹郁而殁的细君公主。”她莞尔,“没想到,今日竟被连大一语点醒,扫去积压心头多时的尘霾,多谢。”
连大不知所措,一径憨笑:“公主,属下哪有做什么?嘿嘿。”
“不好!”伫立于崖边紧紧注视战争的一名侍卫大喊,“东则王的攻势眼看要被压下去了,果然还是寡不敌众么?”
冉晴暖笑意一敛:“即使如此,我们也无力改变,惟今之计,只有盼着高行及时找到南连王……”
“啊,那边!那边!公主快看那边——”那侍卫跳脚大叫,“那是不是南连王的援兵?”
冉晴暖顺着侍卫手指方向,看见了尘土飞扬,看见了千军万马,看到了转机与希望,也看到了最前方的那位白马少年。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