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揉好面团往桌角一推,美眸一睨。“在下在下,你这会儿不就平贴躺在泥地上了?”
被取笑了。段柯古脸一热。
“这……”当朝文武百官谁人不知他段柯古博学强记、饱读诗书,还与他两位在家中同样排行十六的好友合称“文坛三十六”,可没想到了江南,竟被一个十七、八岁小姑娘,逗得回不出话来。
见他尴尬,如意好心造了个台阶让他下。“我们这儿不过是蓬户茅庐,公子不用那么客气。”
“是。”段柯古允,然后见她又混起了面粉跟水,他一数桌边十多个面团。“姑娘揉这么多面团,是打算?”
“馒头。”如意解释。本以为他听完该会自动找借口离开,可一连揉了两个面团,抬头,犹见他兴致勃勃,这会儿换她感到好奇了。
“公子打算一下午耗在这儿?您不是才刚到城里,不需要帮自己找间客栈歇息?”
“啊对。”她不提他还真忘了,段柯古挲著脸笑。“我是看姑娘动作俐落,一时著迷,竟然忘了来意。刚那盘鸡子炒饭,多少银两?”
“五文。”
他有没有听错?!正掏钱囊的段柯古猛地抬头。
“太贵?”她直视他的眼。
“是太便宜。”段柯古由衷地说:“刚才那盘炒饭香软松滑,到现在我还觉得余香犹存,说真话,姑娘要我付十贯钱我也无二话。”
在当时,十贯钱就足以让一家四口舒舒服服过上两、三个月了。
“好啊。”如意故意顺他话说。“那你就付十贯钱吧!”
见他真从钱囊里掏出一串钱锭,她叹一声,拿湿布抹净手后,又将钱锭塞回他手。
她纤白的手指擦过他掌腹瞬间,段柯古心窝突然多震了几下。
在长安,至交好友温庭筠常拖著他造访勾栏花院,见过的标致姑娘还会少了?可就没一个人,能像她这样一碰,就教他心湖泛起涟漪来。
如意笑著说:“跟你说笑你还当真了,五文就五文,多了我不收。”
“你手艺有那价值。”这是他肺腑之言。
如意出身富甲,近年虽因变故流落在外,可眼界底蕴仍旧是有的。可现在不知怎么回事,被他一双黑瞳一盯,她耳根竟热了起来。
她赶忙低头,假借搓揉面团掩掉心头的骚乱。“真这么看中我手艺,明天就早点来排队。再赶不及,我可不会再特意为你做什么了。”
她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可段柯古听了,却觉得哪边可惜。
“真不能两者兼具?”他意思是他会来排队,但也希望她能再额外做点什么。
她当然听出来了。“你当我什么?你顾请的厨娘?”
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含嗔带恼,配上她秀雅的面容,瞧起来可爱极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段柯古双眼一亮。他怎么没想到,他可以雇她做府里的厨娘!
“你愿意吗?”
这人在开什么玩笑?!如意一瞪,随手捻来一小撮粉,往他头脸一喷。
“早点回去歇息吧你!”她啊,压根儿没把他话惦心上。
被赶出小屋的段柯古连连叹气。
难怪如意姑娘不理他。瞧瞧他,一身全是尘土,要突然介绍自己是将上任的江州刺史,鬼才信他。
他背紧行囊大步前迈。
没关系,现最要紧是找个客栈落脚,好好梳洗一番,反正他会在扬州待上一阵,有的是时间跟她周旋。
当晚,段柯古换上一身洁净白衫与银灰色大袖,尾随在熙来攘往的食客后方,来到他向往已久的饭庄——“小莲庄”。
“小莲庄”门就开在大街上,一进大红门,可瞧见两列参天高耸的林木一路绵延。如鹤立鸡群的他很快引来跑堂注意,尤其近眼一瞧他温文儒雅宛如天神下凡的模样,更是教跑堂摆出恭敬脸色。
“爷里边请,敢问您是一人来,还是跟人有约?”
段柯古答:“一个人。”
跑堂恭敬脸色倏敛。现在“小莲庄”待客之道已不若从前,孤身客早已不受欢迎。“那请问您是想辟屋另坐,还是跟其他客倌一道坐厅上?”
段柯古环视左右。“我一个人要一间房太浪费,就坐厅上吧!”
听他一答,跑堂仅余的一点恭敬,瞬间都没了。
所谓辟屋另坐,就表示来客银囊饱满,身分不凡,跑堂当然好生伺候。换句话说坐厅上,就意谓来客不过是颗绣花枕头——试想,一般贵客哪愿意跟普通百姓平坐大厅?!
“是,那请大爷一路前行,到底就是咱大厅‘一枝轩’,小的先不招呼您了。”丢下几句,跑堂又忙著招呼其他客人。
段柯古初来乍到,只当“小莲庄”是客人多,匀不出人手招呼,才叫他自己入座。他压根儿没想到,这正是现今“小莲庄”重富轻贫的待客之道。
何况“一枝轩”前头奇石满布,栏连绵,没人殷勤请托,他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