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芳菲猛然回想过来,怪不得总感觉玄妙的样子有些悖眼。此时她才发现在所有的女尼之中,虽然都戴着素帽,可是其他人都是剃度之貌,唯独这玄妙在素帽之下竟然留着乌黑的头发。虽有素帽遮盖,可是两鬓和脖子之后依然能看见秀发。
夜芳菲轻声道:“师姐,我见这里所有的人都剃了头发,你的为何还在?”
玄妙面色一动,脸上竟浮现出一层羞涩的红晕,凑到夜芳菲的耳边道:“她们多是出家修行,师姐我是带发修行。所以,我不用剃度。”她伸手摸着夜芳菲的头发,道:“想来,你进庵也是休养,不需要剃度的。”
夜芳菲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可是师姐你为何会带发修行?”她想到了灭念师太说的话,不问过去,不问将来,连忙伸手捂着嘴。
玄妙呵呵一笑,道:“师妹休要紧张,师姐不是小气之人。”说着,凑到夜芳菲的耳边,道:“我本是司马府上之人,先前抵触哥哥安排的婚事,我一把火烧了夫家上下。哥哥才将我送上仙女庵修心养性的。哥哥说了,只等我性格不再浮躁,便将我接回去。”
夜芳菲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师姐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能下山回家了。”
玄妙挥了挥手,道:“非也,下山嫁人,倒不如留在这仙女庵中落的清静。哥哥让我回去,我还不肯呢。”
夜芳菲心中一动,司马府上,不是朝廷政要的官府么。她眼角一亮,伸手拉着玄妙的手,轻声道:“只等我休养之后,若是下山了,必然居无定所。我孇亲病亡,早已无依无靠。若是师姐不嫌弃,日后便认了我这个妹妹罢。”
玄妙高兴地一拍手,道:“如此最好,那便等你养好了伤,我并带你一同回家便是。到了我府上,便是我司马家之人,师姐会一直照顾于你的。”
夜芳菲正欲开口,只听到一阵碎步之声。玄贞端着一个托盘,快步地走了进来,面带瘟怒地朝着玄妙道:“今日你吓坏了小师妹,此时还在吓唬她么?”
说着,将托盘放到桌子上。
夜芳菲一见,那托盘之上竟有几个精致的小菜。先前进来之时,她见那数十个女尼食用的都是青菜小粥。想来,这玄妙师姐果然是权贵之身,在这庵中都能有如此待遇。
玄妙一拍手,笑道:“今日沾了小师妹的光了,竟能加菜。想我进山数月,日日是青菜淡粥,我嘴里都要淡出青苔了。”说着,抓过筷子递给夜芳菲,道:“快吃罢,膳点一过,便要各自回房了。”
连日的奔波,早已让夜芳菲饥肠滚滚,她抓过筷子就着白饭大口地吃着清油素炒的小菜。
玄妙双手托着下巴,双目中带着几分心疼,看着狼吞虎咽地的夜芳菲,柔声道:“你慢点吃啊,不够了还有。”语言之间竟带着几分哽咽,这小师妹到底经历过多少苦难,竟会如此的辛酸落魄?
夜芳菲吃完饭,才见二人呆呆地看着自己,羞涩地低头道:“两位师姐,芳儿无礼,让你们见笑了。”
玄妙关切地看着夜芳菲,道:“你与我们休要见外,可曾吃饱了?”双眼之中,带着无限关切。
夜芳菲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你们快吃罢。”
玄贞呵呵笑着,起身走出房门,取了两碗青菜素粥过来,递给玄妙一碗,两人就着夜芳菲吃剩的素菜吃了起来。
吃完之后,玄贞朝着玄妙道:“我已帮师妹寝房准备好了,你先带她过去休息,就在师太别院旁边。”
玄妙在厢房壁上取了圆灯,带着夜芳菲去了寝房。只等夜芳菲沐浴好了,又回房找了些换洗的衣服,看着夜芳菲睡下,才放心地离开。
夜色清幽,在仙女庵中没有禅钟和更锣的忽扰。就连夜风中树林的婆娑之声,都显得遥远而缥缈。
床头上燃烧的红烛发出轻微的摇曳,燃尽的灯芯悄然跌下,在红泪中发出一阵滋滋之声。清淡透明的红液,如同清泪一般顺着烛身滑下,落向赤金烛台,在粗大的烛身上留下一道凝固的流沙。
烛光中,夜芳菲在睡梦中露出了安稳而轻松的微笑。那微颤的双眼中,流出两道晶莹的泪珠。突如其来的变故,成就了她坚强的内心。也只在这样的梦境之中,那孱弱的泪水才会流出。
从皇城逃离的那天开始,夜芳菲的心就没有平静过。第一次,能如此平静而轻松地睡去。她一直记得父亲的话,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被冷氏夺走,她将倾尽一切的力量,成倍地夺回来。夜氏的沉冤和惨灭,有朝一日,她会让冷氏用同样的方式去偿还。
不到十天的时日,在灭念师太的安排下,夜芳菲跟随玄妙晨练静休。再加之灭念师太秘煎汤药多重辅治,夜芳菲感觉自己整个身体慢慢地恢复活力。那压抑的心脉和柔弱的身体,一天天地变得充满了力量。
随着两人形影不离的相处,夜芳菲慢慢地发现,在玄妙的骨子里,透露出一股叛逆而且不安分的性格。在晨练之时,她让夜芳菲在林间顽石上安静打坐,自己暗中苦练剑法。所以每到诵经之时,早已经筋疲力尽的她便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