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的斋宫在西朝堂,登闻楼附近。
阴山的马车由宫人驾驭,从御桥过去,拐龙尾道,一直过登闻楼,到了斋宫门口,一阵奏琴的噪音越来越近。
进到斋宫的暖阁,里面家具简单大气,地毯都是素色,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却看见曹秉鲲和豫王在下棋。
流风坐在琴凳上,抱着旭世子,那孩子用小手对面前一个价值连城的古琴施虐,阴山倒是对这种惨不忍听的动静习惯了,家里的小孩子每一个都是这么过来的。
皇帝则半躺在罗汉榻上,身边紧坐在寿王。
寿王被皇兄一手揽着肚子,小嘴巴张大,哈喇子一丝好长,拿着一个和尚念经用的小金缒,敲面前的一排小木鱼,但那木鱼只是胖胖的身体,上面其实还有头,相连一个小弹簧,每挨一次打,那些笑眯眯的小人就此起彼伏,又蹦又跳,幼儿就咯咯咯地大笑。
皇帝的脸上盖着一本书,像是睡着了。
阴山跪下给皇帝唱喏。
尊被吵醒,把书从脸上挪开,一瞧,讶异:“舅舅?”
阴山咳咳咳,“是啊!陛下,不是事情十万火急,老臣也不会拖着病躯大雪天跑过来。”
怎么了?
阴山道:陛下,老臣能单独和您说么?
尊点点头,伸个懒腰,“不如,咱们看看雪景。”
把寿王交给曹秉鲲背着,到了门廊间,在宫女的侍奉下,穿上黑色绣金龙的狐裘大氅,换了靴子。
阴山也穿戴好了。
二人出了暖阁,顺着廊道走,一排排宫灯照耀之下,两边只是皑皑白雪覆盖苍松翠柏的剪影,触目之所不及的是,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
阴山无心看风景,就把祁王勇的事说了一遍。
焦急地道:陛下,邱大说,骊才人中毒后,着实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公主府担待不起,就打发人立即把她送回宫,不知道,她可有性命之忧?
尊淡淡地道:“朕半个时辰前听说了,御医们正在救治,说人昏迷不醒,什么时候醒,也不好说。”
阴山道:人命关天,陛下为何不亲自去看看?老臣带了府里的两个大夫,医术高超,也可以给骊才人医治!
尊道:许是舅舅病着不知道,三天前,司天监的监正就回禀今夜子时会有天狗食月的大凶异相天征,因此,朕照祖制,不进内廷的纯阴之地,坐镇前朝,看着九重宫门提前半个时辰关闭。
阴山猛然想起有这么回事,怪不得皇帝今夜宿在这斋宫里,自己真是急糊涂了。
拍拍脑袋,今夜当真诸事不吉,再加上东城简的暴死,一时心惊肉跳。
“子时阴气最盛,居然又逢天狗食月,闻所未闻!”
尊看着雪景,哈着白气,道:对啊,内廷都是女人,内监乃无阳之身,也是阴人,妇人纯阴之体,这种日子里,夜行会犯地煞。骊才人就是个例子,樱晨生辰,满宫里没一个嫔妃走动,她却去了,结果生死未卜。皇后就很聪明,她兄长死了,她没有踏出懿坤宫半步。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明日再说,也不差这几个时辰。
阴山脸上的肥肉跳动起来,“陛下,这是一方面,关键九重宫门马上关闭,祁王妃只怕在娇兰殿,根本来不及出宫阿?”
尊道:舅舅稍安勿躁。
拍手,声音在暗夜里清脆地传出去。
高常世过来躬身道:陛下吩咐。
“你亲自骑马进内廷,娇兰殿传旨,今夜天狗食月,九重宫门提前关闭,妇人乃纯阴之体,夜行会犯地煞,为防再有什么意外,今夜祁王妃就跟着阴贵人歇在娇兰殿罢。”
高常世道:陛下,恕老奴多嘴,内廷里还没有四十岁以下的外命妇留宿的先例,何况,她还是您的嫂子,这传出去,有伤风化。
阴山气道:“高公公,你就通融一次,何况,本王在外廷和陛下在一起,旁人怎么会有什么闲话?”
高常世答应着退下。
阴山稍稍放心,叹道:“这天征异象,满大兴府的巡城兵都会敲锣打鼓以惊吓天狗,东城临却在府里接他公子暴死的尸体,唉!真是接引邪煞进门那!
这时内监过来回禀,时辰到了,祈福殿三牲六礼齐备,该准备祭天了。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祭祀。
阴山少不得跟豫王,曹秉鲲,流风,及旭世子寿王一起,到祈福殿去。
钦天监的监正,监副,僧统一莲大师,都在,整个燃香祭拜过程,庄严肃穆,只有寿王闹着要敲小人木鱼,就随他了。
登闻楼的钟声悠扬地响彻云霄,子时到了,曹安民和德德律领着几千侍卫军在各处敲锣,惊吓天狗,祛除地煞。
雪夜寂静被打破,一时间,那些树上的积雪被震落下来,扑簌簌地。
月亮从乌云里出来便自带缺口,已经被“咬”了一小口,如金黄色的桔片挂在空中,慢慢地,被罩入一团缥缈的阴影,顶部透出美丽的橙色光芒,转瞬,月亮已经全部变黑,好像被吞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