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做噩梦了吗?”
卫长临轻声落下的话叫云玖身子微微一僵,很快又放松。
她毫不避讳地点了下头,“是啊,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萧妃死时的模样。”萧绮丽死了快七天了,可是她只要闭上眼,却会梦到浑身是血,死不瞑目的萧绮丽。
“了解了。”卫长临见她眉宇间带着一丝深深的疲倦,大手轻轻抚了抚,难得的云玖也没有抗拒他,只是乖巧地闭了闭眼睛。
“人不是你杀的,她想害你,这是她咎由自取。”便又听他清润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云玖睁开眸子,里面一片平静,淡淡的没有起一丝涟漪。
只听她娇软带着一丝冷酷地接道,“我并非感到愧疚。”
夜色中,她的声音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卫长临拢住。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做过噩梦,整夜整夜在噩梦中惊醒……可我知道,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杀我。没有选择。”
说着有些倦怠地将脸轻轻靠近卫长临那只大手,蹭了蹭再度闭上眸子,懒懒的像一只猫咪,自顾自地喃喃,“母后死后,我便常常梦魇。”
卫长临微微垂下眸子,望着身子倚靠着座椅,脸却侧靠着他手掌的少女,明明才十五芳龄,有时候纯真如不知事的少女,有事又沧桑老成得像个老者。
眉梢笼了一层烟云,再怎么铁石心肠,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小姑娘啊。也会害怕死人,也会做噩梦。他甚至想到,她这般嗜睡,是不是因为夜里总是梦靥睡不好,白日才会那般贪睡?
皇宫出身的孩子,哪怕是她这般自小被呵护长大的,也不得不学会冷血和坚韧。
不由轻轻靠近,将她靠着自己手掌的脸轻轻拖着,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睡吧,我在这。”
睡吧,我在这。
云玖像是被一个充满迷惑的声音唤入睡梦中,昏昏沉沉的,原本倚靠着椅背的身子缓缓软了下来,而后慢慢朝男子身上靠去。
睡着了。
卫长临轻轻将手松开,大手温柔地抚着她黑亮光滑如缎的长发,声音温柔似一阵柔风,“睡吧,不必怕。”
云玖睡着了。这回她没有梦到萧绮丽。
还是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回到了五岁那年。
充满黑暗,死气的那一年。
父皇抱着母后冰凉的尸体,在御书房里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小小的她扔下带她的嬷嬷,便跑进去。
梦中一片灰色。
推开门,五岁的幼女,迈着短短的小腿,小心翼翼地越过老态龙钟的老太监,走到跪坐在书桌后的男人面前……
父皇……
小女孩看了眼抱着母后冰凉尸体的男人,他没有了往日的器宇轩昂与俊美,像一座雕塑,抱着怀中没有温度的女子,满面憔悴与死气。她害怕极了,小声地唤了几句。
男人没有理她。
父皇。
父皇。
父皇……
父皇,母后她,已经不在了。
终于,在她软软濡濡的声音说出这句话后,原本一动不动的男人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般,浑身颤栗。
抬眸看向她。
小女孩吓得往后一退。
那是看死人一样冰冷无情的眼神。
她看着那个她敬爱的父皇,赤红着双眸,轻轻放下她的母皇,慢慢朝她走来,一步一步,面上始终带着冰冷的,无情的死气。
面前一片阴影。
她看到他开口,说了一句,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啊,她看懂了他的唇形——
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是的,男人说的是,你怎么不去死。
“——不要!”
床上的人儿突然死死揪着被子,眉头深锁,额头细细密密地沁出一层冷汗,不住地摇着头,先是小声地说着什么,而后拥着被子,惊恐地叫了声随后睁开眼,弹坐起来。
眼前是一片黑,只有一盏暖黄的灯盏在不远处点着。
云玖抱着双膝,黑暗和恐惧几乎要将她吞没,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面色愈发青白。
守在床边的卫长临几乎是在她叫出声那一瞬便从惺忪的睡意中醒来,忙点了灯,照亮了内室。
掀开纱幔,看到抱着双膝低着头,头发散乱,不住发抖的云玖,面色微微一变。
上前一步,忙半揽着她的肩,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又梦魇了?”
云玖茫然地抬头,一双灵气的眸子此时毫无神色,空洞地望着他,半晌才干哑着嗓子反问,“你怎么在?”
说着却是下意识朝他靠了过去,头轻轻置于他肩上,眼神飘忽,双手拉着他的衣襟,声音也空洞起来,“卫长临……我梦到……”
你怎么不去死?
梦中男人的话突然在脑海中响起,云玖话头一止,身子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