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易非淡淡阖下眼睫,掩着眼底似有若无的讥嘲。
礼部尚书却趁热打铁再提,“臣这段时间已基本将京中适龄未婚嫁女子的情况做了调查记录,稍后,臣会将各府各家姑娘的画像呈上。”
“陛下粗略甄选之后,再由太后牵头举办一场宫宴,到时陛下再亲自过目挑选。”
他一句接一句,连珠炮似的,完全不给宁煜插话打断的机会,“只要遇上合适的姑娘,到时陛下除了挑选出中宫人选之外;也可顺便多选几位妃嫔充实后宫,好让她们尽早为陛下开枝散叶。”
“陛下后继有人,就是我们天泽万世基业后继有人,陛下之福,就是天下万民百姓之福。”
宁煜大概从来没听过这位年近六旬的礼部尚书一口气,能如此麻利说出一大段话;怔了半晌,才终反应过来。
但他反应过来,这位老尚书也将今天想说的话说完了。
宁煜想要再反驳,张了张嘴,最终只能悻悻闭上。
连各家各府有哪些适龄待嫁姑娘的底细都摸清,甚至连画像都让人准备好了。他再坚持拒绝立后又如何?这事,他拒绝得一次两次,却拒绝不了他们契而不舍的无数次。
除非……。
宁煜颓然放下手,恼火又复杂地打量一眼宁易非,心烦意乱地摆摆手,让众臣散朝退了出去。
看就看吧,先遂他们的愿,将这事慢慢拖着。
他答应立后,也不是说立刻就能选到合适人选的。作为未来的一国之母,条件苛刻些,标准要求定得高些;这本也无可厚非,不是吗?
宁煜打定主意,先以拖字诀来稳住这些瞎操心的大臣,心里烦躁到底散了些。但他负手在御花园里走来走去,想到宁易非云淡风轻傲然对他挑眉的样子,他心头就痛快不起来。
“这件事,一定有他暗中煽风点火。”宁煜蹙着眉低喃,随意站在一株相思树下,抬头眺望的方向,不自觉便落在卫王府那头,“朕的心思……他完全知悉了?”
想起昔日他与宁易非从小玩大的情谊,俊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犹豫。但一瞬,他便又将犹豫完全压了下去。
“就算背负骂名又如何?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除了她,我可以将任何东西让给他。甚至这天下,只要他乐意,我也可拱手相让。”
但是,那个人——那个在他情窦初启之路点起第一盏温暖明灯的娇影,无论如何,他也割舍不下。
可他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对宁易非彻底死心离开宁易非身边?又怎么做才能令她心甘情愿欢喜站到他身边?
宁煜烦乱的在御花园站着吹了半天的风,也没理出个头绪来。
上次利用堤坝之事将宁易非远远调离京城,还在那两人之中做了那么多事情,结果仍旧功亏一篑。
她还是毫无芥蒂的回到宁易非身边去,而他——依然每夜孤独守在这座金壁辉煌的冰冷牢笼里。
想到之前发生种种,宁煜忽然想起他无意得到的消息,知道夜阑芯那个女人其实是当年利用过他的秦如意……。
按了按额角,他沉着脸,心烦意乱往某个地方走去。
“陛下?”宁煜来到那个布置精巧的屋子外,却又在窗外站了半宿没进去。还是洛隐无意望出去才发现他,惊讶之余,她立即谦恭推开门往旁边让去,“你请进。”
宁煜倨傲地点了点头,负手缓步踏入屋内。
奉上清茶之后,洛隐瞄见他愁眉不展中又夹杂着难平的怒色,因而试探的问了一句,“陛下有心事?”
宁煜握着茶杯,不置可否地看她一眼。
他不解释,那就是默认。
洛隐心头一松,姿态越发放得温和谦恭。她转了转眼睛,柔声道,“若不是政事,陛下也愿意的话,不妨说出来给奴才听听。奴才未必能帮得上忙,不过当个合格的听众还是可以的。”
以退为进的手段,她跟在他身边那么久,自然已经运用得炉火纯青。
只要宁煜愿意开口将事情告诉她,之后肯定会询问她的意见。不管哪一回,她都在不动声色引导着,将自己的心思巧妙转变成他的意愿。
她的主意,由他这个九五之尊去执行,成功率自然大上许多。
宁煜握着茶杯,默默打量了一眼微光中与那个人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心神一阵恍惚。他闭了闭眼睛,垂下眼眸,已如洛隐所料,缓缓开口,“今日早朝上,文武百官竟同时逼迫朕立后。”
“立后?”二字轻轻辗过舌尖,洛隐便觉心头一阵切肤的痛。
洛隐明白了,眼前这个魅力与身份皆居绝顶的男人,一心要为她那位大姐姐空置后宫,又怎么会肯依了那些朝臣所请娶个不相干的女人进来?
全朝文武都与他对着干,所以他才心烦意乱走到她这里来。
是不是在他心里,她已经占有了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每每他有烦心难决之事,他都会下意识走到她这里来。
想到这里,洛隐心头浮上淡淡甜蜜与浅浅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