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夫人回到家里,角门进去,也能听到举哀声,也能见到灵堂上白幡。她忽然想看看自己儿子守灵是什么模样,就绕路到灵堂外的树后,露出一双眼眸。
这一看,又几乎没笑出来。
宝倌由奶妈伴着,在一块麻布上对客人答礼。他不会叩头,奶妈放他下来,跪下来叩头让他学。宝倌以为在玩,先格格乐上两声,主人客人一起忍住笑。见宝倌站直了,胖胖小腿直着就不弯,小身子往前一弯,两只小手拍在地上,大脑袋往地上一抢,额头肉触在麻布上。
他的小腿软软,但还是直的,就脑袋往地上一碰,自己感觉异常好玩,就这姿势原地不动,拿脑袋在地上抢来又抢去。
客人绷住肃穆进行完,出灵堂来,葛夫人分明见到他窃笑。这是葛家在京中的亲戚,这就当天到来。葛夫人也想笑,悄步退出,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本是往房中换衣裳,这就更快步回去。
丫头们在房中已准备好孝衣裳,葛夫人换上后,让她们出去。亲手关好门,怀里取出几把黄铜钥匙,亲手打开几口不常动的箱子。
忠毅侯夫人的话重新浮上心头:“你还相信葛将军前程光辉的?”葛夫人轻轻叹气,暗暗对自己道,我相信,但相信他能更好,与相信他轻易就能把一位郡王扶起,是两回事。
论起来葛家是不错的,但扶起郡王,他凭什么呢?根基实在浅。
这样想着,把箱子打开,里面珠玉珍玩,还有几个小匣子,打开来是细巧珠宝。自言自语着:“出嫁的时候觉得爹娘给的多,现在只恨给的少。我要给宝倌匀一大份儿出来,这事情办不成,也不会让他没下梢。”
分着分着,又忧愁上来:“真的办不成,虽然宝倌儿有这些钱,还不够吧?他不再是葛家人,再回来也尴尬。以后件件要自己筹划,父母亲自然是帮着的,可还觉得对不住他…。”
要她现在就看到五年、十年、二十年以前的事情,葛夫人自认不能。
略一踌躇,眉尖微颦:“以后每年我的钱里,再留些出来给他……”正在盘算,房外有人回话:“爷请止步,奶奶在房里呢。”
葛夫人一惊,忙把箱子飞快关好,急步出来开门,见葛通在门外疑惑不已。
葛夫人肯定不会告诉他,自己为儿子这就留私房,又刚从宝珠那里回来,宝珠说:“葛将军很疼你,才这样办理,你要多谢他才是。”仓促间,葛夫人迸出来一句,结结巴巴:“我们几时走呢,你什么时候还回去?”
葛通一愣,前后不到半个时辰,妻子心思来个大转弯儿,不由他眸光犀利开始寻思。敏锐地问:“你刚才去过哪里?”
葛夫人脱口回答:“忠毅侯府!”说过很是难堪,夫妻刚不悦,转脸儿就去问人,像是显得她很笨是不是?低头弄衣带,不敢看葛通。
耳边,葛通并没有多说别的,只是道:“收拾东西吧,离走不远。”葛夫人答应着,葛通是为拿东西回来的,进去取过,让葛夫人去灵堂看住孩子,他自去忙活,对于葛夫人去袁家的话,也没有多问。
他无须多问,明天道声谢也就是了。
……
送葛夫人出房,宝珠重回榻上歪着。她是不会笑话葛夫人的,因为宝珠自己也有过这样的事情。
如今京里都说忠毅侯夫人有见识,一心一意守着丈夫在边城。只有宝珠自己牢牢记住,当年的她,听到袁训弃官从军,请来祖母亲戚轮番儿的劝,往婆婆面前去哭,和郡王妃姐姐争执,一个劲儿的呜呜和嘤嘤,这是当年的宝珠。
她也曾看不到几年后,看不到自己跟去可以生下孩子们,她看到的只是军中有死伤。
房外有花,宝珠看过去,花瓣儿迎人。从院外进来的人看着,自然是花屁股和绿叶。这能说这花不好看吗?
等下有风雨,把花打落在地上,从院外进来的人压根儿就看不到这朵花的艳丽,那能代表这不是花吗,不值得看上一看?
葛将军所做的事,犹如在风雨中的花。也许十年成,也许二十年成?谁现在就有把握他一定能成?强迫葛夫人现在就看得清楚?
田光等人在福王造反时英勇过于将士,一旦太平,里正衙门等一恢复,就敢卡他们是市井中人,卡他们的功劳,相对葛通要办的事,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尚且这么的难。葛通那一件,就一说出来太太平平直到达成?
寻常生活中自己办件不大不小的事,刚说出来就知道要成的就不多。
葛通夫人就一个孩子,她是一片爱子之情。
“大姑奶奶来了,”丫头们回话把宝珠沉思打断。宝珠坐起,不及迎接,掌珠已经进来。
察颜观色,宝珠问道:“你们家四太太又闹上了?”
掌珠气急:“真是再强的人扭不过横的,四叔好几天不回家,她就见天儿跟我吵!”宝珠嫣然。掌珠又道:“天地良心,从我长这么大,我避过几回!气死我了,我不出来,她就吵个没完,我家祖母和婆婆帮着我,家里天天吵成一团,我家也管不了,你姐丈书也念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