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从呆怔中醒来,见房中只有自己。奶妈不知道去了哪里,像是她离开的时候说为自己去烧香。
女眷们都爱烧香念几句经文,这里的小佛堂是昨天晚上祖母带着全家人一起去认的,还现场烧了平安香。
齐氏等人离开时的话还在耳边,她们笑语:“四姑娘,就是您的袁表兄家,是见过的,知根又知底,知性又知情,您放心了?”
宝珠苦笑,这能放下什么心呢?
除了见过以外,别的知根又知底,表兄他是哪里原籍,家中人口若干,无父却有多少亲眷,可有姐妹,可有兄弟,这些全不知道,说什么知根又知底。
而知性又知情,倒还扯得上去。至少宝珠知道袁表兄算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这是在宝珠心里,还有就是,表兄实在凶!
凶的不得了,而且是亲眼所见。
这门亲事定的,换成任何人都会突兀。
一般姑娘们大了,家里开始走媒婆。这时候,就有“好事人”装作无意的知会一下:“给姑娘寻亲事呢,今天说的是哪一家,”
这一家来求不成,过上几天,又有一家出来。
很多夫妻洞房前没见过面,但不妨碍他们互相知名。
像宝珠这样上午相看过,下午就定亲,还定的是熟人,而那熟人明显走时就已有数,独宝珠蒙在鼓里,让她如何不惊,如何不恼?
玉蝉已取下,丢在宝珠床上。宝珠有十分的把握,认定这东西原是袁训之物。那上面有他的熟悉感,兴许是打小儿起就贴身而藏。
这还怎么带!
偏不带,偏取下,偏……宝珠哀哀怨怨叹了口气,似哭不哭的对着自己撒了个娇:“气死人了。”
红花走进来,她还在搬东西,双手抱着个尺许见方的兽面银盒子,是个摆设。见到宝珠颦眉生气,红花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在红花心里,自从观灯节那天后,她觉得袁表公子很是不错。
红花喜欢这门亲事,在齐氏等人劝宝珠的时候,红花早跑出来对着小丫头吹嘘一通:“我们姑娘头一个定亲事,知道吗?这叫贤淑出了门。”
喜欢不尽的红花就在宝珠的眼皮子下面,蹑手蹑脚的抱着银盒子,轻手轻脚放于博古架上,再转身,手中不拿东西,也弯腰偻背,走得像三更在做贼,缩头缩脚的出去。
她用肢体语言表示红花不存在,姑娘只管恼吧。
红花不来劝,已把心思表露无疑。
宝珠啼笑皆非,顿觉小婢已有叛变迹象,就更把手中的帕子揉了又揉,在手指间搅了再搅。银红色帕子搅得如丝条状时,宝珠想到一件事。
观灯节那天,袁训护住她,他身量儿高,下巴压在她的额头上,虽没有直接肌肤相接,却彼此气息可以闻到,在别人眼中,和自己的心里,都算是肌肤已相接。
当时事急,自然从权。宝珠又才起相思,没想太远。现在想想,袁表兄从来到以后,就没表示有意,而走时更是不说,匆忙在自己进京第二天就长辈上门,当天定亲,莫非表兄他在怜惜自己,他在做负责任的事?
他怕自己嫁不出去么?
宝珠腾腾升起无数火气,把玉蝉捏在指间,骨嘟起嘴想,这太瞧不起人,这太……瞧得起他自己。
你问过宝珠愿嫁你吗?
安氏宝珠若定给别家,一定没有这么的心思。现在定的是她相思的那个人,她陷于情关中,原本不深,又让这亲事狠推一把,落入情关深处。自己有情,自然盼着对方同样有情。宝珠很快泪眼汪汪,见红花还没有进来,带着哭腔问那玉蝉:“我要你可怜么?你有问过我么?……。”
换成别人见到,还以为宝珠打心里不情愿。
情到浓处情转薄,这就是最好的写照。
“咳咳,”红花在外面咳嗽。她又抱了个东西来,并没听到宝珠说的话,但听到房中有哭似的噪音,忙先发个信号,红花要进来了。
再一脚进去,目不斜视,把抱着的又一个唐三彩安放架上,才讪讪望向自家姑娘。见宝珠姑娘扭身对着床内,那意思是不让人打搅,红花反而如卸重负,走出门悄悄松口气,再嘻嘻一笑去搬别的东西。
姑娘在害羞呢,这是红花所想。
……
很快入夜,京中的四合院里,大多天井石榴花,再就丁香、海棠、老槐树。月下木叶摇曳,没风也生出风,地上影子半吐半露出花模样,光低头看就是不少景致。
三奶奶张氏昨天还是享受这京中四月夏夜,今晚却倚着窗户,摇着团扇一副不想睡模样。玉珠洗过出来,只着浅青色罗衣,下系薄襦裙,奇道:“母亲白天还说累,不早歇着?”又手点自己鼻子:“是等我吧。”
回答她的,是张氏的幽幽叹气,好似月下有感而发。
玉珠就过来,认真端详母亲面色:“不高兴?是来了一天就想家了?”才洗过的头发黑漆漆的还滴着水珠,发下是标致的一副面容。
张氏见到就更伤心:“玉珠啊,你说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