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氏走进老太太的院门,脚下不由自主的一滑,重新胆怯起来。
她是很怕自己的婆婆,同时又恨极了她。
她恨婆婆阻拦自己再蘸,又怕婆婆自己也守着。
她恨婆婆手面儿大,吃用上无忧,又恨她有个铁杆儿娘家,把她护得周周到到,虽然是没有丈夫的人,在那种世道上也没有受到太多苦头。
她恨……
可她现在却要去求她。
如果是正常的婆媳,哪怕有矛盾,为着孩子也能理直气壮提出要求。可邵氏不一样,她曾想丢下过自己的婆婆,如果对方人物一般,可能女儿掌珠也要丢下来。
害怕、瑟缩、嫉妒、不平……像绳索捆住邵氏的脚,让她在垂花院门的垂头下面驻足不前。北风中踌躇过再踌躇,邵氏才深吸口气,迈步往婆母正房去。
绣花湘裙下面的脚步何等的艰难,但再难也得去。哪怕是走刀子,邵氏都要走完它。这关系到掌珠的终身,掌珠的终身也就是邵氏老年的依靠。
“二奶奶,给。”到台阶下面后,跟来的丫头把手中匣子送过来。这里面有一株上好老人参,还有一盒子上好的茯苓,是给老太太补身子用的。
邵氏只盼着当婆婆的会欢欢喜喜收下。
寿英打起帘子,房中还坐着三奶奶张氏。老太太斜倚在软榻上,梅英坐在小杌子上给她捶腿。一旁的红漆大八仙桌上,有两个显眼的锦匣,上面花纹是万字不到头,多福又多寿。
邵氏进来,安老太太和张氏皆瞪着她手中的东西,安老太太鼻子嗤了一声:“你也来给我送礼的?”
“是啊,”邵氏必恭必敬的答应,虽然这声气儿一般,但邵氏反而微喜。由这句话可见弟妹张氏也是来送礼的,这就好,这就好,这下子为女儿说话多了一个帮腔的人。
她不用丫头,自己走去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和张氏送的东西并排,再回身来,见张氏挤了一下眼,邵氏回之一笑走去坐下。
“老太太今天可喜欢?”邵氏殷勤地问,又挤出一脸的笑容,大胆的对上老太太的眸子。
她笑得讨好又卑弱,安老太太习惯性的:“哼,”忽然就不忍心再骂她什么,懒懒地道:“好吧,都往我这儿送礼,还能不好。”
梅英无声的笑笑。
“这天冷了是不是?得补着一点儿是不是,药铺子里大冬天的总有好人参是不是?”邵氏尽量轻轻松松地说着,其实一口一个是不是,紧张表露无遗。
她自己还觉不出来,张氏已经忍俊不禁。安老太太忙打断她,不想再听她的是不是,冷冷淡淡地道:“送礼的总有事儿求吧?”
张氏抢话道:“让老太太猜着了,到底是老太太,什么也瞒不过您,这礼下与人,必有所求是不是?”
安老太太扫她一眼:“嗯?你也学会了是不是?”
张氏好笑,邵氏也难为情的笑了,这才知道自己很紧张。就先不说话,听听张氏先说。
张氏青年守寡,没有把柄在老太太手里,说话就胆气壮得多。她伶伶俐俐的先给上一通的奉承话。
“这里里外外是您老人家操心,我们当儿女的虽不懂事儿,这孝敬上不也是正在学。”
安老太太在心里骂,真不要脸!
以前怎么没这么客气,以前怎么没这么会学!
骂归骂,但是张氏的话安老太太还是听得很喜欢。
她微昂下巴,全神贯注倾听的样子。
“玉珠一天天大了,我就愁啊。咱们这小城里寻亲事,委屈玉珠没什么,委屈了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可怎么能行,”
安老太太再暗骂,更不要脸,这哪一个是我亲生的!然后继续昂起脸带着认真听着。
“不过我再愁,也有底气,老太太您啊,是再看不下去孙女儿受委屈的,”张氏满面堆笑,亲热劲儿活似安老太太的亲闺女。
安老太太待理不理的回应:“哦。”
邵氏也跟后面陪笑:“是啊是啊,”支吾两声。
“这不,老太太您一出手,就是一拨的好孩子,真是个个都好啊,我看得眼花缭乱,竟然分不清哪一个更好,哪一个最好,”张氏为表示她的心花怒放,还格格笑了两声。
安老太太慢腾腾地道:“是啊,都不错。最不错的是……”
“老太太眼光自然不差!”
邵氏和张氏同时开口,把安老太太话堵住。这老太太,她要是说阮家的倒也中意,万一她说最好的是袁家,这东西可就白送了。
六只眼睛对上,只一瞬又闪开。安老太太似笑非笑:“好啊,不让我说话。那你们说吧,你们葫芦里是什么主意?”
好容易等到这句话,张氏舔舔嘴唇,忽然就不会说了。而邵氏也绞着帕子,难以取舍。
说中意阮家,董家也挺好。说中意董家,丢下阮家心不甘。
张氏邵氏一起嘴里发苦,原来这大把的挑,也是一样的犯难。
“其实啊,”安老太太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