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晚上,灯掌得比平时早。方明珠小心翼翼地把火石挪到蜡烛上,见到红烛轻轻地燃烧起来,就微微地笑了。
“表姑娘,放着我来吧。”小丫头从外面跑进来,吐吐舌头,她在外面忙活,倒不是有意地不赶快掌灯。
方明珠笑盈盈:“我自己来也行,”又看看沙漏:“就到晚饭钟点了,晚饭我自己会取,你自去用吧。”
小丫头就出来,在房门外小声地对自己道:“表姑娘这几天怎么了?竟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人也和气了,性子也和了,也不挑三捡四的,难道中了邪不成?”
再一拍脑袋,自己笑道:“是了,老太太肯带她去京里,一应盘缠使用全是老太太的,又叫裁缝来家里做衣服,一般也有表姑娘两套,虽然比不得姑娘们,也是对她极好的。果然这人到了顺境上,做人也亲切得多。”
一句道理,让这小小的丫头说得真真切切的。做人到了顺境上,就对人好了。但如果做人不管顺境逆境,都是沉静的,顺境会多,而逆境会少。
小丫头说完,就跑出去寻晚饭吃。走出院门,差点儿撞上一个人。“姨太太又出去了?这么大的风雪呢。”
撞上的那个人,穿一件青莲色半旧雪衣,衣服和头发上都有雪花,正是方姨太太。
方姨太太手提着一件东西,见到小丫头就堆出笑:“姑娘们要吃热蕃薯,又说街上的香,我就出去买回来,还有两个,也给你一个?”
“就要吃饭了,谁要吃这个。”小丫头跑了,方姨太太到房里来,见女儿在烛下收拾行装,就把手中番薯放下来。
方明珠就噘嘴:“这是哪个使了黑心的,又敲您的竹杠。”方表姑娘这几天心情不错,看人个个都是好人,可也没有忘记安家的丫头全是坏心眼的,有机会就敲东西吃。
方姨妈解下雪衣,露出的面容有些疲倦,握拳头捶捶自己腰,叹气道:“没人讹诈我,收拾你的东西吧。”
又问女儿:“给老太太请过晚安?”
“请过了,祖母给了这个,”方明珠手中举的,是一根黄澄澄簪子,仙鹤瑞草纹,颜色还新,黄得发亮。
见到簪子,方姨妈本应该喜欢。可她面色往下一沉,更加的黯然。方明珠正要问,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趴窗户上看看,是送晚饭的人过来,方明珠就先不问,出去把晚饭接进来,摆好请母亲过来同吃,见她神色还是不好,就挑挑眉头,皱眉问道:“是表姐又犯坏?我就知道,祖母肯带我进京,就挡住她的道。”
京里的官道可以哭死,官道宽且长,可以并行军队,你方姑娘进京不过坐一辆车罢了,你有能耐挡谁的道?
方姨妈就不悦:“好了好了,老太太肯发慈悲,你就别再和表姐过不去,惹得她不高兴,老太太知道要说你不懂事。”
“哼,她不服气我呢,我知道。”方明珠气鼓鼓,把一筷子菜在嘴里用力的嚼了嚼。再吃上几口,见母亲还是魂不守舍,方明珠忍不住,把饭碗一推,使性子道:“到底是谁又说我的坏话,您到是告诉我,不然,我自己去打听!”
说着就要站起来,有冲到这院子上房找掌珠吵架的意思。
反正这个家里最和方明珠不对的,就只有安掌珠。
“啪!”
方姨妈把筷子一放!
脸色更沉后,她怒道:“我正要和你商议,你就不能等吃完饭再说!”方明珠这才坐回来,她是一会儿也不能等的火爆性子,在这一点上,表姐妹两个人不差分毫。她吃一口饭,看一眼方姨妈,直看得方姨妈没辙,边吃边道:“我今天遇到余公子。”
“他主动找的您?”方明珠一喜,浮出的头一个念头就是,他终于知道应该喜欢我?接下来就犹豫不定,那京里还去不去呢?
和余公子相比,进京的魅力大打折扣。
方姨妈淡淡地话,打消方明珠的心头涟漪,还让她猛然受挫。“他让我把这个给四姑娘,你说我帮还是不帮?”
小小的方胜,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出现在方姨妈手上。
方明珠噎住,嗓子眼里干涩起来,黯然道:“哦,是什么?”又莫明的有了火气,伸手抓过方胜就要打开:“我先看看!”
“你别弄坏掉!”方姨妈又夺回来,这一回放到袖子里,再也不给女儿看。方明珠又失落又失望,又好事又爱看热闹,还巴不得看笑话,脱口道:“一定是情话!送去给她,看她以后还敢在我面前装憨儿摆高傲!”
“四姑娘才不高傲,高傲的是……”方姨妈想说是掌珠,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她愁眉不展:“办这件事儿是不难的,我就发愁让老太太知道,老太太不肯轻饶我们。”
她眼前浮现出余伯南当时的模样。
余伯南带着焦急,虽然自己压抑,也压不下去眉底的急迫。
而他们两个人相遇,是余伯南主动在街上叫住方姨妈。叫住以后,带她去避风无人的地方,先不说来意,而是劈面就问:“你对我说四姑娘和冯家定亲,是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