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让她不要记得我吗?”胡大发忽然说,头微微低下来,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老同学,你别这样……”余小斌想上前安慰,可是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只能苍白无力地劝着。
“对啊,胡大发,你不要意气用事,我们或许还能找到别的办法……”夏初说着。
“我从来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不记得我,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她还记得,就算我躲着她,她还是会千方百计地找我的。就好像这次的事情一样。我不想她的余生在这样的生活中度过。”房间里有很多人,可是余小斌看着说着这些话的胡大发,觉得他好孤单,就好像要把自己放逐了一样。
余小斌不甘心似的对着阿尔伯特争辩着:“教授,这个不科学啊,如果说苗苗一恋爱就会失控,难道她不见到胡大发这辈子就不会恋爱了吗?你建议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啊……”
阿尔伯特不无惋惜地说:“我能理解你们的感受,但是,就好像每一扇门都有一把单独的钥匙一样,胡先生的存在,就是开启苗苗那一段记忆的钥匙。如果我们好好保护,封存好这段记忆,她就是安全的。她可以自由地恋爱、生活,这都没有关系。当然,人的记忆是关联的,不会说单独不记得某个人,我想这个还需要后续的催眠治疗,让她的记忆合理化,这个目前的治疗手段还是可以达到的。理论上,她是可以恢复得和正常人一样的。”
“我靠,说来说去,就是不能让胡大发和苗苗在一起是吧?这叫什么……”余小斌激动了起来,夏初拉住了他:“让胡大发自己决定吧。”
胡大发深吸了一口气,无数的片段在眼前闪回,那些在事务所里的小打小闹,那些共同经历的奇异事件,那一个无论怎么样,他都能够找回来的小女孩,这次,他再也找不回来了。这才是念樱的终极目的吧,她知道她会死,而她要他无论生或者死,都追随她归于寂静。
“我同意。教授,尽快安排手术吧。”胡大发说着,带着彻悟后的悲凉,无人能晓。
……
苗苗还在那没有时间的地方流浪着,就好像过了无数个世纪一样,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
“不要忘记自己,忘记了你就不存在了。”一个小小的,稚嫩的声音忽然在苗苗的耳畔说着。
苗苗低头一看,是一个小男孩,白白净净的,怀抱着一个玩偶,好像是一只黑色的毛绒的猫,眼睛是蓝色的纽扣。
男孩抬着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苗苗问着。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别人留在你心里的。”男孩奶声奶气地说,“他爱你,所以把自己还是孩子时候的模样留在了你心里。”
“他?他是谁?”苗苗觉得吃力极了,“对了,我是谁?”
“哦,你一定要记住你是谁,不然你就消失了。快走吧,不然你就消失了……”男孩看了看苗苗身后袭来的黑雾,用小小的手牵着苗苗,朝着一个有亮光的地方走去。
“就是这里了,你走吧。”男孩指着散发着五彩斑斓迷人的光的地方,对苗苗说。
“你不和我一起走吗?”苗苗问。
男孩轻轻松开了苗苗的手,紧紧抱着怀里的玩偶,摇了摇头:“嗯,不了。我要和你说再见了。”
“为什么?”苗苗问着,忽然很想带着他,想伸手再去牵他的手,但是他身后的黑雾已经越来越近了。
“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快走,不然来不及了。”男孩安慰着她,催促着,带着和年纪不相符合的成熟。
依依不舍地,苗苗一步三回头地朝着那个出口走去,男孩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那孩子看起来好孤单,好无助,苗苗有些动摇了,她想回去拉他走,可是刚要折返,忽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掉下来了……
那些斑斓迷幻的碎片消失在了金色的柔和的阳光里,她能感受到来自柔软的被窝的温度。
“嗨,你醒了。”一张美丽的面庞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微笑着。
“你是……”她困惑着,这种“睡”了很久才醒来的感觉好熟悉,好像自己经历过很多次一样。
“我是夏初。夏天的夏,最初的初。”眼前的女孩落落大方。
“夏初,哦,我们认识吗?”她疑惑地打量着周遭,房间素雅整洁,和面前的这个女孩一样,完美、真切却又那样陌生,“我是谁,这是哪里?那个孩子说我要记得我是谁才可以……可是……”
“这里是英国的一处庄园,你的家里。”夏初温柔地帮她整理着纷乱的头发,“你受伤了,可能暂时有些疑惑,没关系,我帮你请了最好的催眠师,你会慢慢地想起来的。”
“我的家?可是……”苗苗说着,不知道为什么,眼角忽然落下了眼泪,仰躺着的她能感到眼泪从眼角流到耳边又浸透在枕头里。她抬起手抹去了,又流了下来。
“嗯?你怎么哭了?”夏初关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