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原是蜀国京城。
初时陈芝云踏足京城,掌控这座城池,后来便有邓隐大军入住,直至如今。
在此期间,蜀国京城之内,难免有些动荡。
有些人试图重新夺回京城。
有些人试图保住自身权势。
有些人因各类事情,产生动乱。
有些则是因为梁国军士过于嚣张跋扈,欺人太甚,从而产生民愤。
梁国吞并蜀国,接手其浩大国土,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各地皆有。
但到了如今,已算是平歇下来了。
“文先生……”身边的护卫有些迟疑。
“你们在后面跟着就好,我四处走走。”文先生摆了摆手,不甚在意。
“这……”那护卫露出苦笑之色,不敢答话。
“这座城池,已经是梁国的一座城,再非蜀国京城,莫非我在梁国的国土之中行走,还有什么危险?”文先生偏过头去,道:“你们这十来人,过半是修成内劲的人物,本领高深,远隔十丈,都能一扑而至,就跟在我身后三五丈罢。”
十余位侍卫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文先生转过头来,再没有理会,只是往前行去。
十余位侍卫,不敢离得太远,只在三丈之内,紧紧跟随。
……
喧嚣的街道。
热闹的气氛。
在最开始梁军入城的惊惶之后,这座城池经过梁国的安抚,总算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盛况。
文先生走过街道,看着两侧的摆设,看着来回的行人,看着那行走的车马,心中忽有涩然。
都不一样了。
街道不一样了。
行人不一样了。
车马,衣着,摆饰,风土人情,俱都与当年有了不小的改变。
这几乎已是一座陌生的城池。
他走过了皇宫,内中早已空置,宝物正在运往梁国京城,这里关于帝皇象征的各种宫殿建筑,都在拆除。
蜀国皇室的象征,正在倾塌。
文先生神色不改,沿着京城行走。
他走过姜柏鉴府上,顿了一下。
姜大将军府已经被白衣军之人接手,府门紧闭。
他深深看了一眼,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场景。
有将军在家中练武,有夫人正在烹饪佳肴,有孩童正在跳跃玩耍。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这便是当年小妹过的日子?”
文先生这般想着,不禁叹了一声。
他知道姜柏鉴已死,也知道姜夫人殉情,至于那个姜家的小少爷,他的小外甥,如今仍然不知去向。
细细想来,那个外甥,自出生以来,都不曾与他见过面。
哪怕在街上相遇,都不能相认。
“都这样了。”
文先生微微仰首,走过了葛氏旧址,走过了文家的废墟。
都没有了!
昔日的一切,都掩埋在尘埃当中!
到了如今,就连他为之奋斗的蜀国,都一朝倾塌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文先生吐出口气,带着自嘲之色。
他的故人。
他的亲眷。
他熟悉的人事物,他曾经见过的一切,都不在了啊。
就连蜀国,也都灭了。
故乡之中,再无往昔熟悉的景色。
故乡之中,再无熟悉的人。
这里对他来说,就如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这就是他曾经为之奋斗的地方。
为此,他不择手段。
为此,他善恶不计。
为此,他无所不为。
但到头来,终究落得一场空。
在蜀国灭亡的当日,他曾细想过,自家如此谋划,何以仍然落败?
是陈芝云的白衣军太厉害了?
是姜柏鉴太过不堪了?
是胡皓之辈作恶的后果被自己低估了?
还是说,是自己忽略了那个高高在上的蜀帝,其心中的脆弱?因地位高低,不敢揣摩帝皇至尊,从而忽略了这位蜀帝是如此的废物?
“文某一生行事,少有差错,人称算无遗策,也能坦然受之。”
文先生低沉道:“这些年来,遇事无数,但只要文某有心去办,定计而成,便几乎都能如愿。而这一次,布局数十年,功败垂成,我细细想来,还是在犯了太多差错,忽略了太多地方,或许在暗处,或许在细微之处,看似不起眼,实则却是致命的要害……若非我过于自负,忽略了这些,也不至于让蜀国这般轻易灭亡。”
他微微仰首,露出了十分古怪的神色,心中问道:“梁帝那边,已来人了罢?”
这时,才有一个声音,平淡说道:“已入京城。”
文先生低声道:“那我便等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