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相接处的河面上,一溜的大小船只一字排开,如一道堤坝般堵住了去路。河心处抛锚停泊的是一艘约五百料的中小货船,被一些快艇舢板簇拥着,显然是宋氏的座船。
地处河北平原,这处河段两岸没有乡村,只有成片荒芜的野地,偶尔也会有一些低缓起伏的小山。而水边则是大片的浮萍,葱绿一片的芦苇荡子,很容易埋伏人手,且不易被现。
章钺心里也有点拿不准,如果是面谈的话,似乎用不着摆出这么大的阵仗,但宋氏这女人看似柔媚,其实内则刚烈,她与卞极的仇恨,恐怕不是那么好解的。不过自己虽与她没仇,但却是卞极的妹婿,会不会阴自己一把也说不准。
对于这种美丽又聪慧狡黠的女人,想收归己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她又掌着白莲社,得时时把住她的命脉,让她无法脱离掌控,必须要依赖自己才行。这样就要给她找个敌人,或者让她四面树敌,而卞极,事后得知会一声。
不多时,宋氏那边先派了一条快艇过来,靠近章钺坐船不过处打横停下,艇上有四名水手撑浆,只站着李香主一人。他拱了拱手微微笑道:“幸得将军留情,我家夫人昨晚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想请将军过去一叙,以表达感激之情。”
呵!说得好听而已,既是感激,该当亲自登船才是。不过这态度还算尚可,有那么一点求人的样子,章钺也不拘俗礼,便答应下来,带着杜悉密等二十名亲卫下了事先准备好的小船,随李香主到前方里许外的宋氏坐船下,再改由小船登上其坐船。
“多谢将军赏光!妾身感激不尽!”宋氏妩媚一笑,她换上了一身紫色罗裙,臂弯挽着粉红披肩,俨然一身贵妇的打扮,微微屈膝执礼迎接道。
“哼!不过一黑脸小子,真可靠吗?”宋氏侧后站着一名身材高大壮实的中年黑衣男子,斜着眼打量章钺,不屑冷笑道。
“赵香主!你安排船只护卫就行了,先退下吧!”宋氏略微不满地回头瞪了赵香主一眼,又对李香主道:“你先接待章将军,我有事去去就来!”
“属下遵命!”李香主一脸恭敬地抱拳,转身对章钺道:“章将军请!”
亲兵们留在了小船上,章钺只带着杜悉密迈步进了舱室,这儿也是一个中厅,里面主位矮几后立着一面巨大白莲花图案的屏风。其下左侧仅坐着一名头花白的清瘦老者,约五六十岁年纪,身着灰衣劲装,见章钺进来,动作干脆利索地起身双手合什行礼,看样子也是个练家子。
“阿弥陀佛!章将军请坐!”灰衣老者飞快地打量章钺几眼,引他到右侧上坐下,又自我介绍道:“老朽忝为白莲社右护法长老,姓周,名全智,自前任社主雷万均西归极乐,白莲社每况愈下。而听闻章将军与河北船社之主卞极是姻亲,却仍肯前来相助,老朽不胜感激!”
章钺在对面坐下,见这周全智竟然行佛礼,还口称“阿弥陀佛”,不由大为奇怪,讶然问道:“我听说白莲社出于摩尼教,周护法却为何行佛礼?”
“章将军误会了,那是世人道听途说之辞。只因中唐摩尼教兴盛,我们白莲社也曾依附各地大光明寺栖身,但这世道多变,摩尼教势衰后,也有一些摩尼教徒失去官府庇护,改投入我白莲社中,才有此讹传。而白莲社实出于佛门净土宗,初祖为东晋高僧慧远,与与慧永、慧持、昙顺、昙恒等十八人同修净土之法,因得号白莲社。”周全智解释说。
原来白莲社不是出于摩尼教,只是与摩尼教有很深厚的关系,这信仰思想只怕已经大大的变味了吧。章钺按自己这时代听说的一些,综合后世的了解,心中顿时明悟,这是个不被世人接纳认可的小教派,沦为江湖帮会一样的存在。
“而据我所知,南方也有白莲社的存在,不知与你们是什么关系?信奉的也一样吗?”章钺好奇问道。
李香主在旁接口回道:“他们是南派,而我们是北宗,崇信自然不同。南派信奉念佛持戒,教化信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而北宗则信奉弥勒佛,只戒杀生、戒葱乳、戒荤腥等,同时吸纳了摩尼教的一些相近的经义,如清净、光明、大力、智慧等,因此与南派已很少往来了。”
不用说,这是个大杂烩!章钺心中已给这群人下了定义,想想后梁时,毋乙、董乙以“末尼”为旗帜,在陈州举旗造反,就是摩尼教所为。而世宗征淮南时,又有白甲军起义,多半就是这种在野的杂流教派。
“我明白了!那么说正事吧!你们既然想去齐州,想必在那边有根基教众吧?”章钺直接问道。
“的确是有,但实在薄弱,甚至不如在平恩这一带,只是大名府、刑州这两方我们都得罪不起,还有一个卞极霸占河北水道,所以打算另寻根基之地。”
“很好!我的条件只有两个,其实也是一个。给我搜罗一万人口,必须是有家室的良家子,一次五百人交给卞极,你们能做到吗?”章钺轻笑一声,意思很明显地把两个条件提出来了。
“卞极?这老朽不能擅自决定,必须请示夫人才是”周全智脸色一变,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