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钺转回到宣佑门时,迎面见一名内侍急匆匆地带着赵匡胤进来,后者脚步不停,却回身拱手示意,居然又打起了招呼,眼中还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善意。
章钺心中明悟,笑着还礼,据说昨夜皇城再次小规模换防,殿前司刘守忠、王审琦、刘光义的三个军都被换到外城了,换上了水师王环的人。眼下范质那群中书相公们利用相权,加上韩通、袁彦的支持抓紧办事,又是调兵,又是打压,又是收权,让赵匡胤也提心吊胆,他在地方上可没什么实力来撑腰。
刚转到崇元殿西宫墙处,就见范质、王溥、魏仁浦、王朴、韩通、袁彦六名文武重臣脚步匆匆地直往宣佑门而去,这阵势怎么看都有点不寻常。
到了月华门外,章钺留了个心思,召来一名禁军指挥使询问了番属,原来是效顺西班,先是语加威胁,又耳提面命一番,让他替自己留意宣佑门有些什么重臣进出,下值时来禀报。
回到签押房时,仍是冷冷清清的,章钺闲坐了一上午,中午出右掖门时,杨玄礼送来了午膳,就坐在马车里吃了点,又回枢密院坐着,整整一天如坐监般难熬。好不容易到天黑下值,章钺故意落在后面,绕到枢密院东墙外,果然那指挥使在等着。
“有什么消息!说重点!”章钺直接问。
“章相公你还什么都不知道?陛下撤了赵匡胤的殿前都点检之职,打发他下淮南为沿江都巡检,召几位相公安排后事托孤了,然后还接见了侍卫司和殿前司十几名马、步主将,下午没再召见外臣!”
“这个赏你!”章钺丢给他一块金饼,转身快步出城回家。
本以为凭着先帝的关系,以及这些年的战功,也能捞个托孤之臣,不想还是差点就步了李重进与张永德的后尘,若非西北那一摊子实力,恐怕也只能任人摆布了。
而赵匡胤突然被打发南下,多半是因为王朴,章钺这么想着,但是到次日中午很快就明白,这天上午中书突然下发敕命:以石守信贬任颖州刺史、王审琦贬任宿州刺史,当天下旨就打发离京,而铁骑五军都指挥使刘守忠,竟然被赐死在家中。
章钺实在想不通,新皇后途中遇变的事,怎么就扯上到赵匡胤了,不过也肯定怀疑过自己,不然托孤必然有自己一份,魏王府这颗大树,他们怎么可能放弃。不过这样也好,将后来少了许多牵绊。
五月十九日这一天里,章钺仍是在枢密院闲坐,不过却知道发生了很多事,昝居润、边归谠离京前往西北撤除兵甲作坊,但昝居润离城时,派家中仆人到章钺府上投书一封,暖昧其辞,颇有讨好的意味。然后六部官员升迁调动,那些与章钺没什么关系。
傍晚时分回到家,章钺一下马车,李多寿就迎了出来,小声禀道:“宋娘子回来了,不过人没带来!”
章钺点点头,直接回了书房,一会儿宋瑶珠听了婢女的传唤,端着茶盏进来放在桌案上,回身关上门,还不及坐下,章钺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笑着问道:“事情圆满完成了?她不会是一个人吧,安排了什么人接送?”
“奴给她另找了两名婢女,到郑州交给周全智、柳光嗣二人率军情司一百人护送,沿途都有军情司的人注意盯着,安全方面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宋瑶珠感觉到章钺大手在乱动,娇嗔地一笑,一把扳开了。又道:“唉……你不知道吧!她恨死你了,说你这是害了她,真是难以理解,她年纪轻轻,就那么想出家!”
“什么名门闺秀,豪门千金啊!她们生来就有自己的重任,那就是联姻,用胸-脯去为家族赢得更多的财富地位,你以后也许会懂得……”
章钺叹了口气,其实自己的婚事当年何尝不是被当作筹码,不过自己挣脱了这些,把不利变成了有利。若不是这几年靠战功取得如此高位,那也只能沦为符氏和皇帝的附庸,成为鹰犬一样的存在,终生只能秉持礼法愚忠于别人。
“所以她是不幸的,我怎会不懂,当年管着那么多下属,偶尔还不是用这类手段,到头一场空,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恶梦!也幸好是遇到了郎君这样的小男子!”宋瑶珠说着,想起汴河上初识那时的事,挽着章钺的脖子抿嘴直笑。
“行人司现在怎么样?周全智那老头办事是可以的,现在那点心思应该淡了吧?”章钺还是有点不太放心,白莲社那些人移民到会州后都分给了田地家业,很多都娶妻生子不愿再做开坛讲道的营生,但宋瑶珠掌行人司后,又从中召回了一些旧部。
“他去沙州一趟,回来就没心思了,也不知经历了什么事,死活也不肯说,白莲社我们北宗这支算是断了香火。不过淮南、江南各地还有几个支派,已多年不来往……”
正说着,婢女在门外催用晚膳,宋瑶珠恋恋不舍地起身,红着脸笑道:“晚来你再来我东厢院……”
章钺见她明眸似水含烟,脸红气喘的样子,贼笑着一脸矫情道:“不去!这几天心累!”
也不管身后女人咬牙切齿的样子,章钺迈步到后堂,就听城内某处传来一阵阵钟声,本以为报时敲几下就完事了,结果连绵不断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