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若棠再次体会到自己的幸运。
其实石涧仁也在暗自心惊,现在想来少女前些日子那半夜呆坐的场景说不定真会演变成目前的场景。
半敞开的一顶大型帐篷已经全部撩开,现在就只是个有顶棚的遮阳架子,折叠钢骨架据说能承受几级大风和上千斤的力量,而刚才一个全身穿着黑衬衫黑长裤的年轻人把自己挂在了帐篷的钢管架上,布条绞在他的脖子上勒出了暗红色的深痕!
突然摇晃的帐篷才引来了正好经过的人,但抢拉下来的人已经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石涧仁其实认得这个从县里过来援助抢险救灾的工作人员,这个叫黄克勇的年轻人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的出没在所有活动的第一线,对于当初这个安置点的建立,他是第一批当地人的加入,据说也原本是在县政府里面任职的什么宣传干事。
就好像无数默默无闻的参与者一样,石涧仁并没太注意这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个体,但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个年轻人选择用自缢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两名安置点的医生正在竭尽所能的抢救,周围的人却都默默的看着,没人哭喊,也没人惊呼,包括后面涌过来的人,都只是伸长脖子看着那具身体,人越来越多,围在这个遮阳架子的四周密密麻麻,石涧仁记得这个安置点最高峰有五千多人,但现在军警大量转移,媒体工作人员离开以后,两三千人应该都是周围的幸存者和少数志愿者,特别是他这条线来几十人,看起来都得到消息过来了。
王雪琴也过来了,皱紧眉头在自然分开的间隙走到中间,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身体,再仰头看看那还挂在钢架上晃悠的布条圈,再开始环顾周围那些目光,几乎士气低落到极致的目光,甚至连愤怒或者哀伤都没有,只是毫无生气的看着同类放弃生命。
当然也看到了石涧仁和纪若棠,少女已经并肩站在石涧仁的身边,把细柔的手指放在那宽厚的掌心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自己也跟这样的生命轨迹擦身而过,才能在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没有沉浸在这样的低沉情绪中。
王雪琴和石涧仁的目光交错,轻轻点一下头就移开,却转过去看见屋角一个电喇叭,走过去拿在手中打开电源,稍微试了试:“大家好,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廉价的电喇叭传递出略微变调的声音,王雪琴扬了扬头把声音提高一些:“首先!我要说对不起!克勇……今天这样的情况,不是偶然的,但我有很大的责任,甚至于对大家,我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对不起!”
说完身上还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王雪琴就提着电喇叭,站在人群中央,认认真真的对着四个不同的方向鞠躬道歉,弯腰到几乎直角的那种。
第一个鞠躬时,绝大多数人还没回过神来,第二个鞠躬就有些诧异,到第三个好多人都在出声或者动作,第四个鞠躬导致潮水般的人群往中间挤,不由自主的挤过去,更有很多人在大声:“说啥子对不起哦!王书记,你是好人……不是你,我们哪里活得到现在……”
“王书记,不是你的错,是天灾**……”
“也说不上是**,没谁做错了什么……”
“地震啊,谁也不想啊,王书记,别这样,你千万别也这样……”
石涧仁掌心的小指头也有悸动,但被他拉住了一动不动,因为从他看来刚才还漠然麻木的这些脸上,现在几乎全都涌动着情绪,面对一大群心如死灰的人,谈什么大道理都是废话,王雪琴以奇制人的手法是很正确的。
但王雪琴显然也是真诚的,直起腰来的她还要感谢身边已经围拢拉扯她的人:“来,不要挤,站好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做好,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曾经看到过我苦苦支撑,又或者只会机械的给大家打气,反复给你们说要忘掉悲伤……其实我自己都没有以身作则,自己都没有把大家的心情放到最能理解的地步,凭什么说和大家心连心,凭什么说能够带领大家走出这里!?带着活下来的这些人,大家一起好好的活下去?!”声音越来越大,回荡在帐篷区,也回荡在滔滔的河水边。
不过她却没如同石涧仁料想的那样全力鼓动,话音一转又低沉下去:“在场的,肯定没有一个人能幸免,我们每个人都有亲朋好友遇难,房子、财产、家园和你们最亲的人一起瞬间化为乌有,对我们黑竹人来说,我们从来都喜欢悠闲宁静,与世无争的黑竹人来说,这种翻天覆地全部都失去的痛苦是这个地区以外的人,很难理解的,克勇两岁的孩子,最亲爱的妻子都失去了,以前外向阳光的小伙子,现在终日里少言寡语,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那些说什么自杀者是懦夫,是逃避的人,他们理解克勇的痛苦么?”
抽泣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应该还主要是女人,但不少男人在使劲的昂头,本意是想用这个动作阻挠可能留下的泪水,但也无形中让很多人的头都抬起来,看见的都是周围那些高山,而不是低头只看见脚下的废墟。
王雪琴的确是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也是个人,普通人,我也目睹了整个乡政府大楼的垮塌,看见我所有的同事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