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江淮笑着打断两人的争执,“善用兵者,不虑胜先虑败,这的确是兵书上的金玉良言。”
说实话杨光斗很好奇这个差点跻身将评的年轻西楚遗民,按照寇江淮在广陵道一连串战事中展露出来的脾性,不是一个会计较一时一地得失的将军,恰恰相反,总体兵力劣势的寇江淮最擅长大范围长途奔袭,始终让自己在局部战场上占据优势兵力,让广陵军整条打成筛子的东线焦头烂额,打得赵毅几支精军都风声鹤唳了,最后连出城救援的勇气都没有了,就怕又是自己主动撞入圈套,然后被寇江淮在歼灭所有赵毅东线的主力野战军后,一座座城池关隘都彻底失去联系,形同虚设。杨光斗原本以为寇江淮来到青苍城后,会支持陈锡亮和那帮一心求稳的刺史府邸文官幕僚,私下思量,杨光斗也担心这是年纪轻轻的寇江淮急于在流州树立威望,要拿青苍城攻守战来给自己积攒军功。
杨光斗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再藏藏掖掖,直截了当问道:“寇将军有几分把握,能不能给本官透个底?”
寇江淮望向远处的北莽大营,“如果青苍城只是青苍城,一切变数只在青苍城内外,不受外界干涉,双方兵马就是明面上这些人,那我只有一成把握,让流州局势变得更好。”
陈锡亮苦笑着不言语。
寇江淮继续道:“流州的情形跟我当初所在的广陵道东线不同,在那里,看似城池众多关隘重重,但都是死的,如同棋盘上落子生根就不动了,离阳朝廷的广陵军武将都走了条死胡同,好像没有城池就没有了魂魄一般,在流州,很不一样,这里是注定只能由骑军决定胜负走势的战场,临谣凤翔两镇兵马会是个小变数,被柳珪隐藏起来的后手是个大变数,同样是远水救近火,关键就看到时候谁进入战场增援己方的时机更为恰当。”
寇江淮手指向东面,比柳珪大军的军营还要更东面,“真正的变数,其实握在我们北凉手里,凉州只要有一万骑军奔赴流州,都不用是大雪龙骑,也不用是齐当国的六千铁浮屠,只要是最普通的凉州边关骑军,就足够。”
杨光斗摇头道:“虽然本官主张死守青苍城,可是也清楚青苍城的存亡,是等不到凉州骑军闻讯赶来的,咱们只能靠青苍城一万四千人和城外三万龙象军,最多加上临谣凤翔两镇临时抽掉出来的七八千骑军。”
寇江淮哈哈笑道:“反正已经是死守青苍城的境地了,咱们多点念想也不是坏事。”
寇江淮转头对忧心忡忡的陈锡亮微笑道:“为了安抚人心,不至于一战即溃,本将要劳烦先生与那些流民青壮来一次谎报军情,就说北凉边关铁骑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青苍城坚守五天不被破城,这流州就要连一个北莽蛮子都没有立足之地了。”
陈锡亮的脸色有些怒容。
寇江淮故意视而不见,笑问道:“怎么,先生于心不忍?觉得有违本心?其实换个角度去想,就简单了,既然不管有无凉州援军都要死守城池,士气高涨总比士气低落要少死很多人。先生总不希望青苍城一两天就被攻入,四处溃散的一万四千人,经得起杀红眼的北莽大军几次手起刀落?先生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可能对兵事不太了解,死人最多最快的战场,往往不是攻城期间,不是骑军对撞或者是骑军破步阵,而是破城后的屠城,是在野外的追杀溃兵。”
陈锡亮问了两个问题,“寇将军愿意与青苍城一起死战到底?当真愿意死在这西域军镇?”
寇江淮好像有避重就轻的嫌疑,语气平淡道:“我寇江淮来流州,是以流州将军的身份来打胜仗的。我不怕死,但我同时也很惜命。”
陈锡亮告辞离去。
寇江淮笑了笑,不以为意。
杨光斗没有跟随陈锡亮一起走下城头,叹气道:“寇将军应该看得出来,陈锡亮已经把流州把青苍城当作他的家了,为何还要在他伤口上撒盐。而且以陈锡亮的性情,一旦对谁生出不好印象,恐怕一辈子都很难改观。寇将军在流州也不是做一锤子买卖,是要在这里建功立业的,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跟陈锡亮交恶?”
寇江淮反问道:“陈锡亮仅仅是一个宁在直中取的君子吗?”
杨光斗摇头道:“那也太看看轻他了,陈锡亮未必不能是下一个李义山。相比在陵州官运亨通的徐北枳,我更看好陈锡亮。”
寇江淮伸手在墙体微烫的箭垛上滑过,轻声道:“流州给凉州传去的谍报,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我是在赌凉州有这么一个洞察先机的人物总之,这次流州要么输的一干二净,要么赚个盆满钵盈。”
杨光斗感慨道:“只要再给我半年时间,在流州南线打造出一条粗糙的烽燧体系,就不至于这么被动了,可惜时不待我啊!”
寇江淮眼神复杂,没有人知道这个一上任就接手烫手山芋的流州将军,到底在盘算什么。
驻地在青苍城以南的龙象军大营,跟怨气横生暗流涌动的柳珪大军不同,跟青苍城的犹豫不决也不同。
从上到下,整支龙象军就没有什么杂念,去年长驱直入北莽,几乎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