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脾气暴躁的邓茂林也没闲着,大踏步而出,抽出软鞭,就一鞭摔向那衣衫言辞皆粗鄙的年轻汉子。林红猿对上手腕阴毒的徐凤年讨不到半点好,在权势彪炳的赵铸身前温驯如家猫,可在外人面前没有顾忌,判若两人,身形轻灵横掠,一手抓住软鞭,往身前一扯,一拳砸在冯茂林额头,然后一脚踹在这辽东豪侠胸口,这还不止,欺身而进,高高跃起,一记膝撞狠辣撞在冯茂林下巴,然后转身鞭腿扫出,冯茂林毫无还手之力就坠向湖中,好在姓蒋的士族冲出,堪堪在栏杆附近接住好友身躯,才没有让冯茂林去春神湖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洗澡。
赵铸很有恶人先告状的嫌疑,冷笑道:“这小娃凑上来满口脏话,拌嘴吵不过后,就对老子一顿拳打脚踢,老子要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生老子也就忍了。”
冯茂林忙着呕血,根本没法子说话。抱住孩子的妖娆妇人怒道:“好大的本事,对一个孩子出手,你个王八蛋怎么不去当武林盟主给老娘看看?!”
之所以忍着满腹恨意没有出手,不是她涵养出众,而是那青绿持笏女婢的出手太过凌厉,让人心生忌惮。
赵铸手指拎住酒壶,轻轻旋转,哈哈笑道:“你想当我老娘?要不你去问问我爹,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答应你。”
那孩子看上去吓得不轻,低下头时,眼睛里闪过一抹阴鸷,哭哭啼啼道:“这混蛋胡说八道,说他昨晚跟娘亲盘肠大战八百回合,不分胜负,打了个平手,今晚上还要在床榻上再战。”
三位妇人都同仇敌忾,死死盯住那浪荡不堪的登徒子。
林红猿笑了笑,这孩子还真不简单,小小年纪就知道盘肠大战了,而且火上浇油的时机抓得天衣无缝,世子殿下哪里说了这些话,眼下情形,就算世子出口否认,谁信?
赵铸斜瞥了一眼邓茂林的妻子,白眼道:“黑灯瞎火才跟这种姿色的娘们干那活儿,天一亮老子才醒悟吃了大亏,原本打赏几十两嫖资的心情也没了。”
姓蒋的男子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望向林红猿,对她手上所持有的象牙白笏,记忆犹新,嗓音颤抖问道:“姑娘可是出自咱们南疆龙宫?是采骊官还是御椟官?”
林红猿讥笑道:“呦,碰到老乡了,既然知晓我来自龙宫,还不滚一边凉快去?”
抱住孩子的丰腴妇人悲愤道:“龙宫的人就能在快雪山庄无法无天了?我这就下船找尉迟良辅说理去,我就不信庄主会偏袒你们龙宫!”
赵铸伸出一只手掌,一脸地痞无赖笑道:“众位高风亮节的大侠女侠放宽心,老子不是龙宫中人,也不认识什么嵇六安啊程白霜啊林红猿啊。”
姓蒋的差一点吐出血来。嵇六安是龙宫宫主,程白霜则是头号客卿,更是南疆一双手就数得出来的顶尖高手,林红猿一直有林小宫主的美誉,随便拎出一尊,都是高不可攀的大菩萨,蒋家烧香拜神都来不及,哪里有胆量去挑衅。这乖戾汉子口口声声说不认识,你他娘都不认识了还朗朗上口一大串。龙宫大人物出行,都会有捧笏女官开道,而且这女子说话乡音熟悉,这才让姓蒋的后知后觉,不得不出声提醒冯氏夫妇不要不自量力,丢了面子不说,还会害得他的家族被秋后算账,排挤打压得无法在南唐道上立足。谁不知道龙宫算是纳兰先生的宠爱丫鬟,万一传入天仙似的先生耳中,吐口唾沫,也就淹死了他们整个家族。
赵铸指了指妇人怀中的孩子,“要去找尉迟良辅评理,没问题,这小娃娃留下,回头把尸体往尉迟良辅跟前一丢,你们肯定不占理也占理了。”
徐凤年出声道:“差不多就行了。”
船尾顿时寂静无声。
赵铸老老实实喝酒,林红猿也不作声,冯茂林也识时务,权衡利弊后,选择当下哑巴吃黄连,挣脱开好友的搀扶,踉跄退回船舱,依循祖传功法,运转气机,吐故纳新。
徐凤年问道:“赵铸,你当年怎么成了乞儿?我记得那时候几位龙子龙孙虽然日子过得战战兢兢,可好歹衣食无忧。”
赵铸把空荡荡的酒壶抛入湖中,揉了揉脸颊,笑眯眯道:“一言难尽呐。反正如今我几个弟弟私下肯定都会想,当年我这个大哥怎么就没饿死在丹铜关。”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要一念起,既拗口又心酸。
林红猿站在远处,如释重负,既然姓徐的跟世子殿下是旧识,关键是明眼人都可以看出那是实打实的瓷实交情,不是什么虚与委蛇,那教不教姓徐的那招龙宫世代秘传的拓碑,就无关轻重,不用忧心以后被人抓住把柄。只是林红猿又有些悄然失落,看来这辈子都指望不上把姓徐的做成人髭了。
徐凤年转头看着这个不在南疆好好作威作福的家伙,“你吃饱了撑着来给林红猿当扛舆仆役?”
赵铸趴在栏杆上,懒洋洋道:“我没怎么在江湖上厮混过,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至于给林红猿打杂,就当学你的怜香惜玉了。我总不能大大咧咧四处招摇,说老子是赵铸,江湖好汉们,有本事你们来杀我啊来杀我啊。”
徐凤年会心一笑,“这个我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