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暴露蛛丝马迹,先将药奴打发去甘泉山,陈海与宁蝉儿延后两天才离开沥泉,越过秦潼山北麓的绝岭,往北进入雍郡。
雍郡位于秦潼山的北部、蓟阳郡的西北部,早年流民席卷蓟阳,雍郡受到的波及也很严重,但在黄麋原一役之后,苗氏果断从北凉郡出兵进入雍郡,封堵住黑燕军北进的通道,雍郡才算没有遭受到第二波战火的洗劫。
苗氏作为燕州九大世阀之一,在苗凤山执掌虚阳宗之前,就是北凉郡一等一的大宗族;苗凤山登上天榜,燕州诸宗尊奉其为北域天尊,迄今已有一百八十余年,苗氏在北域诸郡的权势也随之登峰造极。
苗氏及虚阳宗的子弟,数以万计,遍及北域诸郡,苗氏此次出兵雍郡,算是将雍郡这块肥肉给吃进肚子里,断没有再吐出来的道理。
也是雍郡的宗族此前在战乱中受摧残比较严重,而京郡八族在黄麋原惨败后,集中资源建设西园军,也主要是防备黑燕军对燕京的威胁,无暇北顾。大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在雍郡休生养息短短三四年间,苗氏及虚阳宗的弟子,就已经占据雍郡府县衙门及地方武备大大小小近一半的官职将位。
苗氏算是将触手延伸到雍郡的每一个角落里了。
即便是没有像蓟阳那般经历战火反复的摧残,陈海与宁蝉儿从雍境借道,看乡野丘壑,也是村落破损、炊烟稀寥,因战火以及战前战后持续近十年的饥荒,使得雍郡人口下降将近一半。
苗氏控制雍郡之后,由于北面妖蛮诸部异动,没有能力继续从雍郡往南、往东对黑燕军用兵,相反还要从雍郡抽调物资、兵马,往北面的乌阴岭集结,防御不计其数的妖蛮南侵。
雍郡虽说是民生凋零,但从雍郡进入蓟阳郡东北部,才真正是一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状。
随处能看到锈迹斑驳的残矛断戟,滚落的人头,掩埋在冰雪下腐烂的尸骸,秃鹫、苍鸦等大群食腐禽类遮天蔽日,看了还以为是踏入人间炼狱。
残剩的青壮劳力要么被黑燕军胁裹走,要么被西园军征调过去充当民夫,陈海、宁蝉儿每经过村寨,或许还能看到十数妇孺老弱在残喘延息,但从他们麻木的眼瞳里看不到挣扎着生存下去的希望之火,瘦骨嶙峋。
农耕完全被摧毁了,不多的铁器也被收罗走铸造兵甲,这些虚弱到极点的村民,只能采摘野外的菜草充饥,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熬过来年的春荒。
有些凶残的秃鹫、苍鸦就在村落的上空盘旋不走,不时飞扑下来啄食还未咽气的村民;陈海沿途看到有不少鲜血模糊的尸体,就是这么无辜死去的。
“你以怜悯民生为念,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什么感受?”见陈海站在崖头看着一座民户彻底死绝、被大雪覆盖后就看不到有足印的村落半天不语,宁蝉儿忍不住出声奚落起来。
陈海脸上带着一只青铜面目,看不出神色的变化,但似藏雷电的眼瞳盯着宁蝉儿此时已平淡无奇的脸,说道:
“刀兵之灾虽非我愿,但赤眉教所造之杀戮,于我何干?难不成天机学宫所造每件刀兵,所杀之人,都要算成天机学宫的罪孽不成?那在天机战车、天机弩问世之前,燕州就没有伏尸百万的战事;没有天机战车、天机弩之前,黑燕军阵前就没有人头滚滚落地?又难不成巩梁、乐毅不入蓟阳,就会在秦潼山伏首就擒?就不会在荆襄、南湘等地杀得人头滚滚?”
陈海心里清楚,没有他对乐毅的暗示,当初巩梁、乐毅等人,未必会想到翻越秦潼山东北麓的绝岭进入黄麋原痛击宁致泽所率的虎贲军,蓟阳、河阳、历川等郡的战事不会演绎得如此残烈,但他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他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不引导巩梁率部往蓟阳郡转进,当年他们在雷阳谷与流民军决一死战,即便能勉强获胜,也是惨胜;之后益天帝、西园军与太子赢丹及虎贲军之间的矛盾就会提前激化,战争的悲剧会在燕京彻头彻尾的上演,绝不会有今日得来的暂时安宁;而到时候整个燕州的宗阀势力都极可能会卷进来,而成为一场根本就无法控制、极可能会席卷整个燕州,甚至会引入燕州之外势力卷入的大战乱。
当然,陈海也不会觉得大规模的战事已经被限制在河阳了,燕州的局面还有可能会进一步混乱下去。
天机学宫的势力还是太微不足道了,还远不足以干扰大燕大局的走势,到时候不知道还会有几千万甚至几亿、十几亿的凡民丧命,但陈海还是不会觉得他要为此承担什么责任。
甚至可以说,他这些年布局,与九族共执沥泉,推动天机战车、天机弩等战械在九族内部快速普及,推动淬金铁料大规模流入九族,促进九大世阀战力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有新的提升,看似也刺激九族的野心,但从另一方面讲,九大世阀能在各自的区域,尽快成为称雄一方的霸主,实际上是能极大削弱了战乱持续的时间。
以河西与鹤川两地而言,是对峙百年、不间断的厮杀下去,还是索性推波助澜,助河西尽快吞并鹤川,哪一种更有利民生,陈海自然是选择后者。
既然燕州注